自從用上了手機,我就染上不少“惡習”。首先一條就是變得愛攀比。第一臺手機用了四年后,雖然完好無損,但看到周圍人都在換,我也就順勢換了——雖然我從來都不指望讓自己的家伙成為“手機中的戰斗機”,但也絕不想墮落為“手機中的拖拉機”。
第二條惡習是變得注意力不再集中。每隔三四分鐘就要拿起來照一下,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說來荒唐,我甚至已經沒有洗盆浴的勇氣了,基本上回回都是胡亂沖個淋浴了事。以前,躺在大浴缸里慢動作般地泡澡,是多么大的享受;現在因為老是擔心上級領導和親朋好友會打來電話或發來短信,只好拼命壓縮洗浴時間,而把手機帶進浴室放在浴缸邊,又怕被淋濕,成為“手機中的飲水機”。
當然,手機為害于我倒還在其次,更嚴重的是它開始危害我鐘愛的文學了。不信請看——
有了手機,我們將不再有偵探文學。這個暑假我又翻出《東方快車謀殺案》看了一遍,再一次被案情吸引。但忽地一想,這樣的故事只能發生在信息不暢的年代,也只有那時的人才寫得出來。正因為東方快車被大雪所阻,這才給了波洛老頭破案的機會。現在結了,只要全球通手機一打,警察叔叔立馬趕到,波洛老頭只好閃一邊去,而且犯罪分子還能夠通過互發短信來串供……總之,什么戲也沒了。
我們也不再有荒誕文學。馬克·吐溫有篇名曰《火車上的嗜人事件》的荒誕小說,寫一群人因為火車故障而流落到荒郊野外,與外界失去了聯系,挨到第七天的時候,所有能吃的東西都吃完了,只好來吃人。就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大家伙兒還發揚民主,像票選“超女”似的,投票選舉誰應該最先被吃掉。現在也同樣結了,只要一個電話,各國救援就會從天而降,落難的弟兄姐妹們立刻被統統接走,送回各自溫暖的家,去吃該吃的東西……
我們甚至不再有歷險文學。無論你是哪一路的魯濱遜,也無論你漂流到哪一個蠻荒的所在,在手機信號全球覆蓋的情況下,你都會在第一時間得救,絕不給文學留下一點想像的時間。
于是我懷念信息不暢的日子,那些日子提供了一種與世隔絕的可能,提供了一種緩慢的從容——這可都是文學的“難兄難弟”。肯定有人會說,現在有手機文學,甚至有手機電影。但手機那點屏幕統共才十幾平方厘米,要用它干多少事啊——如果這就是21世紀新一輩的靈魂出口,是不是寒磣了點?
(周權摘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