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的刑罰

無論什么事物，只要它開始周而復始了我們就要思考它是從哪里出了問題

自古以來，A國以其鋼鐵般堅固的刑罰維護著國家的安定，并因此而聳立于世界大國之林。

A國法律規定的關于死刑的執行，依然采用遠古最具威懾力的砍頭方式。劊子手這一行當因此在A國受到了人們無與倫比的敬仰，那高高舉起的大刀簡直就是無上君權的象征。更值得人注意的是，A國的劊子手行當還有一個顯著的特點—世襲制。

自A國建立之日起，張家便很幸運地擔當了劊子手的職責，并世世代代相傳下去。到張家第13代子孫張三時，劊子手家族已擁有了A國最古老而尊貴的貴族血統。這在其他國家似乎是令人不可思議的，但在A國，所有的貴族甚至連國王都愿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劊子手家族的人，他們以能與擁有著最古老貴族血統的家族聯姻而感到自豪。

張家第13代子孫張三，刀法精湛的程度達到了劊子手家族自古以來的最高水平，他娶了國王的女兒為妻，受到萬人敬仰。可是，一場禍事正如大海深處的潮水一樣緩慢而有力地向他和整個家族襲了過來。

這一天，張三在酒樓里失手殺死了一個醉漢，按法律當砍頭。所有的人都替張三求情，連國王也試圖要減輕張三的罪責。但是，所有對張三有利的請求都被張三自己給拒絕了。“身為最古老最尊貴的劊子手家族的人，”張三說，“我要以自己的頭顱，來維護劊子手家族高貴的血統，來維護國家鋼鐵般堅固的刑罰制度。”

張三被判了砍頭。但在砍頭的執行上，卻出現了A國幾百年來史無前例的尷尬情況。在A國，自古以來都是張家的人擔當砍頭這一職責，外人是絕不可能參與到這一行當里來的。但現在，劊子手家族的第13代傳人張三被判了砍頭，將由誰來舉起執行的大刀呢?

按照A國的法律，張三的父親在10年前就已金盆洗手，把劊子手的職位讓給兒子張三了。如果請張三的父親再度出來親自把自己兒子的頭砍去的話，單從法律上來講，這也是又一次對A國法律的踐踏，是所有人都不能容許的。除此之外，就是張三剛滿10歲的兒子了，但他還未到規定的子承父業的年齡。于是，國王在與最高法院做了謹慎的商議后決定：張三暫時背負死刑，繼續擔當劊子手。10年之后，由其20歲的兒子對其執行砍頭。

歲月如梭，轉眼到了10年后的刑場上。這一年，張三40歲，他跪在刑場中央；張三的兒子張四20歲，他手拿大刀立在父親身旁。張四是按法律規定在19歲那年結的婚，他娶的是A國的一位權位極高的大臣的女兒。此時，她正抱著張四不滿1歲的兒子站在刑場下。

張四手起刀落，張三含笑而去。得到消息之后的國王深吁了一口氣，他想，10年以來的尷尬總算結束了，一切都將恢復平靜。這時，國家最高法院的老院長抱著陳舊泛黃的法典沖了進來，他用枯樹枝般的手指點著法典上的一段文字念念有詞，“一切弒父者，均判砍頭。”念完，還不停地在國王的耳邊嘟囔著，“一切，一切……”

國王倒在了王座上。突如其來的情況使他的額頭發高燒般變得滾燙，他為擁有最高貴血統的劊子手家族感到惋惜，但他不得不以國家的名義下了判決書：弒父者張四暫時背負死刑繼續擔當劊子手，20年之后，由其20歲的兒子對其執行砍頭。從國王遮掩不住的表情上望去，不難猜出他已經預示到了，20年之后的他還得針對張四的兒子下同一條類似的判決書。那么，20年之后的20年呢?

（劉曉梅摘自《天池》2006年第4期，葉家斌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