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體育轉播

在通訊無比快捷的今天，回頭看看那個時代媒體的工作方式，忍俊不禁……

我第一次站在麥克風前是在奧斯汀讀大學時。

KNOW是當地一家大廣播電臺，節目制作人是個比我自己也大不了幾歲的小伙子。我說服了他起用我這個毫無經驗的新手，每天在廣播中報道體育成績。

那時是20世紀20年代末，當時的電臺還沒有提供體育比賽信息的新聞設備。我的辦法是利用第六街上的一個聚談酒吧作為信息來源。這個酒吧跟電臺就在同一條街上，只隔一個街區。酒吧里有一個體育項目電子指示器，就像那種老式的股票行情自動收錄機一樣，它的玻璃罩下有一臺印字機在紙帶上打出當日的體育成績。酒吧招待時不時地用粉筆在一塊大黑板上寫下紙帶上正傳出的報道—棒球賽季中當前正在進行的得分記錄。

我每天都來這兒一趟，買點兒煙，來一杯啤酒，然后坐在桌子旁假裝閱讀當天下午的奧斯汀日報。其實我真正在做的是記錄黑板上的那些比分。

那時主要有16支球隊，我只需記住8場比賽—誰是投手，投了幾局，誰打出了多壘安打，誰又得了分就可以了。

在開播前5分鐘，我盡可能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起身離開酒吧。我最后看一眼電子指示器，核對一下酒吧招待還未在黑板上更新的最新分數，然后，走出酒吧。一出酒吧，我便以瘋狂的速度飛奔回演播室，在那些數字尚未從記憶中溜走之前打出我的當日體育報道。

我隱約知道這樣做或許是違法的，可要是我在眾目睽睽之下抄黑板上的數據，酒吧招待或許會把我扔出去。要是我一開始就對他和盤托出，可能不會有什么后果，但另一方面，假如他不同意我抄，我就沒工作了。

20世紀30年代中期，我又應聘到KCWO電臺擔任主持人。那家電臺規模大多了，但也還沒有直接傳送比賽實況的設備。為了給聽眾造成“現場直播”的感覺，我們與當地電信部門聯系，尋求他們的技術支持。

電信部門很配合，他們派出一名電報話務員待在比賽看臺的記者席中。他從那兒用摩爾斯電碼發出關于賽事進展的追蹤報道，然后傳送到電臺，由電臺里的另一名話務員破譯電碼。這些神秘的電碼被破譯出來時，往往是支離破碎的。這就需要我們這些實況播音員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進行生動報道。

比如破譯的電碼顯示的是“布朗3LT史密斯”，我們就需要這樣報道：

“于是球跑到特洛伊隊的43號手中。圣瑪麗亞隊的后場在爭球中亂成一團。43號從忙亂的人群中突圍出來，把球傳到左路。然后一個手遞手傳球到了布朗手中。布朗的面前是一堵堅實的人墻。他試圖從左路有人摔倒的空隙中往回跑，但沒跑多遠，可能一兩碼遠，就在人群中摔倒了。當他從摞成一堆的人群中爬了起來時，看到艾迪·史密斯阻截到了球。這小子今天打得不錯。圣瑪麗亞隊重新得到了球。”

播音員想象的技巧，以及他能裝出來的激動是成功的秘訣。我的工作得到了同事默蘭的支持和配合，他是一個很聰明但有點怪誕瘋狂的播音員，另外，我還得到一些作為播音背景資料的廣泛調研的幫助。

我們事先從大學中搞到比賽中場休息時啦啦隊的演出內容以及樂隊的演奏曲目。然后在演播時，播放樂隊演奏的錄音，和啦啦隊的歌聲、呼聲，并通過想象描述看臺上的觀眾。默蘭還會打開演播室控制臺的收音機，制造音響效果。比如開球時他會吹哨，并用一根棍子抽打球，發出的聲音像極了。他錄好的觀眾喝彩起哄聲也效果極佳。

電信部門的服務幾乎無可挑剔，除了個別時候線路會出現故障。但這種情況不常發生，延續時間也很短—最多一兩分鐘，我就用叫暫停補這個空。我想誰會數有幾次叫暫停呢？當線路接通后，話務員很快就會補上剛才球場上的情形，一點事都沒有。只除了一天—而且是最重要的圣瑪麗亞隊對南加州隊的比賽。

線路出了故障。2分鐘過去了，3分鐘過去了，4分鐘過去了，線路還沒有接通。暫停早該結束了，換一兩個球員也該換完了。沒辦法，我只好繼續播報。線路壞時圣瑪麗亞隊正控制著球。于是我在播報時，讓他們一點點地占據上風。

現在圣瑪麗亞隊接近了南加州隊的20碼線，我知道我不能讓他們進這條線，否則就會上第二天的報紙，暴露我虛構的賽情。同樣我也不能制造什么有威脅的險情。我盡最大可能讓這兩隊在中場附近踢來踢去、踢來踢去，什么有意思的球也沒踢出來。

線路壞了近半個小時。最后終于接通了。話務員很快地給我補充了情況，讓我跟上了形勢。南加州隊已經得分了，可我剛剛卻還說圣瑪麗亞隊拿著球。我得讓球傳回南加州隊手中，然后跑到前場得分。

這是有組織的橄欖球賽史上最長、最沒勁的一節。只有近年來一些超級杯賽上的節段比這次還要沒勁。但至少沒延續這么長時間。

大約在我為KCWO做橄欖球播音員的同時，另一個家伙正在緬因州做棒球的電報播音員。他的名字叫羅納德·里根。許多年后在白宮的某個場合，里根總統和我交流我們的經歷時，我跟他講了我的這次馬拉松報道。

差不多一年以后，我跟一幫人又聊到那次播音時，我的一位聽眾說道：“嘿，你知道嗎，一兩個星期前我去了趟白宮，里根總統也講了個跟這一模一樣的故事，是他在報道棒球比賽時線路出了故障。”

我不會說美國總統剽竊了我的故事，可是……

（蔣青梅摘自《目擊世界60年》，江蘇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