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只要是松,挺立起來就是他自己的旗幟。但是,要做這挺立的松并不容易。
其難度就像鷹要飛上天空,而且要在天空中飛翔,直到成為一朵云,成為藍天的一部分;就像船承受重壓,也咬牙堅持浮在水上。
2、一棵松想成為真正的松,他必須站在山頂。即便是看風景,也要在山頂看,哪怕只看到濃霧,也是站在了霧的上面。
平地或半山腰,于松而言,就是洼地。在洼地,松再長得軀體高大也不舒心。人不愿跪著生活,松不愿有太多的仰視。
松常常被命運捉弄,他渴望站在山頂,生命的種子卻又:無可奈何地落在了并非山頂的地方。松沒有哭泣,連蹲下或趴下傷心一會兒也沒有。他望著山頂,呼吸陽光,采食空氣,拼命往上長,別的樹顯得仿佛一棵小草。松終于成為一座高峰。
3、山頂的風折磨起別人來最起勁,它常常吹折缺鈣的腰。
山頂的霄最好壓制人,把額外的負擔一層又一層強加給松。冰也心懷惡毒之意,還嫌這樣不夠滿足,又厚厚地加牢重壓。
雷電是最冷漠的殺手,常常在山頂巡獵,沒有誰能令它有絲毫心慈手軟,利劍瞬間一閃,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會倏然落地。
松十分清楚這些,松仍然站在山頂,一步也不退縮,從沒想過退下一點點到背風坡去躲兩分鐘。
松也十分清楚.意志堅硬骨頭才堅硬。他堅挺著,抖動抖動身手,又穩穩地站住。
他心想著太陽,太陽就來了。太陽來了,雷電最早探到消息,不假思索就偃旗息鼓,一個跟頭逃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太陽來了,風立即收斂起其虛張的聲勢,悄悄溜到一邊;太陽來了,冰雪便一點點地腐爛,直到尸首全無。
4、站在山頂,松看到了非山頂看不到的風光。
大河滔滔,一個浪又一個浪。沒有浪能叫河么?浪是河的信念和決心,河把浪一撥一撥地遣出去,浪向著海奔去。一千年過去了,浪還在奔涌,日夜兼程,心中想著大海的浪還要去分什么日夜么?一萬年過去了,浪還在馳騁,從不知疲倦,心中想著大海的浪還知道疲倦眾?
云霧沸騰,一團又一團。棉團靈性不夠,沒有這樣的涌動;乳汁自得單一,沒有這樣層次分明的色彩;炊煙太單薄,沒有這樣恢宏的氣勢。云霧用它的激情和智慧,舒舒卷卷,傾潑著顏料,寫著它壯麗的詩篇。
先賢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數十年如一日,松閱讀著這樣的詩書,心中架起了彩虹。松成為高雅之士,百木都在仰視他。藤也想站起來,可是骨頭是軟的,怎么也站不起來。于是,藤抱住松的腿,要松提攜提攜,松昂著頭,不予理睬。藤死死地纏著松,急匆匆地往上爬,好似一條螞蝗附在身上,好似一只蒼蠅鯁在喉頭,松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在風中一跺腳,藤便癱倒在地,久久嚎啕大哭,可是沒有誰正眼看它一下。
5、沐云靄,吸朝霧,采陽光,松充沛著自己的血脈;仰天宇,瞰凡世,讀星光,松打磨著自己的信念。
身體里躺著自己的血,自己便膚色紅潤。有自己的信念,身軀便不佝僂。
用鮮血作底色,用信念作標志,自己的旗幟永遠措獵作響,永遠不改變自己的本色。
松在自己的旗幟上寫著“挺立、堅守、前進”幾個大字。
挺立,無論已經挺立了多久,松仍然挺立。
堅守,無論自己多么蒼老,松仍然堅守。
前進,松的步伐總是向著天宇,無論已經取得多高的地位,無論已經多么輝煌,只要還活著,他從沒有停止向天宇前進的步伐。
6、松在歲月的隧道里行走,皮膚不斷皸裂。皮膚皸裂成一千塊,每一塊仍是自己的本色。那是歷史的印痕,是準以改變的顏色。松說:細皮嫩肉,那不是松。松是歲月滄桑的積淀。
松在重壓中行走,都是堅持挺立。即使佝倦了身軀,他的毛發一根也不彎曲,到死也執意地表達著挺直的信念。松說:耿直是松與生俱來的稟性,永世不能改變。甚至松不可能將頭發燙成卷發,因為惟有直發才是自己。
7、夜空深邃,不可估測。彎月如鉤,不知要釣取宇宙的什么東西。星星的燈語過于神秘,晦澀,難以明了。
松站在山頂,仰起頭顱,靜靜地放飛思想的鴿子,鴿子飛向無垠的天宇。
未來很遙遠,而且不可捉摸,但必須走向未來。舉什么樣的旗幟,就會走向什么樣的未來。
怎樣舉自己的旗幟,決定了走向未來時是否順利.決定了未來的質量。
松挺了挺胸,然后望著遠方。他似乎看到了風和日麗、鳥語花香。
8、夜風如幽靈,夜夜跑來勸松要學會享受。夜風說:我多好玩,自由自在,四處游樂,現在只有傻子才把虛無的旗幟扛得自己疲憊不堪。
松用斥責聲砸過去:蒼蠅怎么知道蒼鷹的志向,蒼蠅有什么資格去評說蒼鷹!
不過,松十分清楚,最難舉起的旗幟是自己的旗幟。
松知道,舉別人的旗幟,只需跟著別人的理論行走,自己可以不必思想,像那一片不再堅守高處已經離開枝頭的葉子,只需隨著風到處奔跑。
松知道,要舉自己的旗幟,雖然對信念心明如鏡,但是眼前的路怎么走呢?這可是一點也不明了的,只能去獨立思考,只能憑自己的判斷去摸索。
松知道,舉自己的旗幟,最終能走出自己的路,最終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地。
松挺了挺胸,放眼望著遠方,東邊的云已經被燒灼成火焰般通紅。松明白,太陽要升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