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的帝王

“甲申以后山河盡，留得江南幾句詩。”如果不是他們做皇帝，明朝的命運將會怎樣？

明朝的皇帝一向以“在其位不謀其政”著稱，尤其自明代中葉以后，比著懶惰，比著胡鬧，比著癲狂。如果從現(xiàn)代心理學和精神病學的角度，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疑似”的多動癥患者、抑郁癥患者、因藥物依賴導致的人格障礙、回避型性格障礙、偏執(zhí)型性格障礙等等。

正德皇帝朱厚照：官迷

君臨天下的皇帝還嫌自己的官不夠大，并因在位期間沒仗打而苦惱，所以他自稱“總督軍務(wù)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又加封自己為“鎮(zhèn)國公”。他喜歡煙火，有一次玩大了燒了好些宮殿，他哈哈一笑：“好一棚大煙火也！”他從宮里玩到宮外，唯一的貢獻是把“游龍戲鳳”之類的傳說提供給了戲曲、民間故事乃至今天的電影《天下無雙》。這個漠視一切道德規(guī)范的叛逆皇帝的確是文藝作品的好角色，可作為政治人物只能落個“荒唐”的評價。

嘉靖皇帝朱厚 ：術(shù)士

他在位45年，有一個始終不變的追求，就是“長生不老”。在道士的指導下，他全力以赴地修煉“仙丹”，導致慢性中毒，晚年時情緒極不穩(wěn)定，記憶力嚴重衰退，徹夜失眠，大臣得想辦法哄他，比如他睡覺時在他身邊放個桃子，說是仙桃。有時候，他會用扶乩來決定國家大事。他信任的嚴嵩后來成了小說、戲曲里最著名的奸臣之一，痛罵他的海瑞則成了清官的代表。

隆慶皇帝朱載 ：木瓜

他在位6年，以智力遲鈍、笨嘴拙舌著稱，不過這可能倒成了他對瀕臨崩潰的大明王朝最大的貢獻。他的態(tài)度避免了皇家和朝臣的紛爭，也使得有能力的大臣得以放手管理國家——顯然比正德和嘉靖管得要好。

萬歷皇帝朱翊鈞：財迷

他不滿10歲即位，天資聰穎，受過嚴格教育，本是一位被寄予厚望的皇帝。不過，他大權(quán)獨攬后，對曾經(jīng)畏之如嚴父的張居正進行了徹底清算。他富有天下，偏偏最愛對他沒什么用的錢，搜刮之烈駭人聽聞。他為了冊封自己最愛的女人為貴妃、最愛的兒子為太子，和朝臣進行了漫長的斗爭，結(jié)果以失敗告終。他滿心厭倦，30余年不踏出皇宮一步，連首輔都難得見他一面。大臣上奏章責備他罵他，他也懶得理會。他在位48年，政權(quán)中樞大半處于停頓狀態(tài)。他死后，背負著后代史家一個沉重的責備：明朝實際上亡在他手里。

天啟皇帝朱由校：木匠

很難說這位皇帝是不是個出色的設(shè)計師，因為見不到他的作品。不過他熱衷于木工活，整天在宮里鋸啊、刨啊，卻是真的。朝政么，自然有他信賴的魏忠賢打理。情感上，可以依賴把他養(yǎng)大的客氏乳娘。他的奇怪之處在于，一個像魏忠賢這樣的太監(jiān)，居然可以被稱為“九千歲”，可以建生祠，還配享孔子，他都不覺得有什么奇怪。

崇禎皇帝朱由檢：殺手

他的勤于朝政、他的慘死，甚至他的不好女色都為他博得了后世的同情。不過，金庸先生提供的一組數(shù)據(jù)不容忽略：這位皇帝在位17年，換了50個大學士、14個兵部尚書，他殺掉或逼迫自殺的督師或總督有11人，包括活剮袁崇煥，他還殺死巡撫11人，逼死一人。從這方面看，這位末代皇帝繼承了自朱元璋建立明朝以來對大臣一以貫之的嚴酷態(tài)度。

皇帝，是制度的核心環(huán)節(jié)。不過，他的作用并非戲曲或小說演繹的那樣，點頭搖頭之間，就決定了國家的興亡。真正致命的，不是皇帝的荒謬或懶惰，而是一個千瘡百孔、矛盾重重、缺乏更新和再生能力的制度。但幸運的是，一個朝代的覆亡，并不意味著文明的斷絕。充滿戲劇性的改朝換代，并非中華文明的全部歷史。

（孫雁摘自2005年11月18日《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