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心人、尊重人無疑值得首肯。但細說起來,這其實也是一柄雙刃劍。
新西蘭的社會問題之一,是小偷猖獗。偷汽車,偷商店,偷住宅。尤其住宅多為平房,又大多沒有院墻,越過草坪就是馬路,加之房間玻璃門窗又多又大卻無防盜設施,所以這樣的居住條件和習慣,雖令人感到愜意,卻也方便了小偷。
這里的小偷雖然講“職業道德”,入室行竊極少用暴力將門窗玻璃打碎,如時間允許,還會把弄臟的地方擦干凈,弄亂的物品擺整齊,但只要你離家時門窗沒關好,或關好了但還能撥弄開,那回來后就得看看是不是有東西不翼而飛了。尤其是華人,因消費習慣和喜歡在家里放現金,給人以有錢的印象,所以更常成為小偷光顧的目標。有一種說法是,1840年英國政府通過“懷唐義條約”,將新西蘭變成了英國殖民地,于是原住民認為,自己的土地都被別人“偷”走了,那么偷他們一點東西又算什么?此說未必可靠,但失竊之事防不勝防、令人提心吊膽卻是公認的。
更叫人傷腦筋的,是新西蘭法律對小偷的寬容。

在新西蘭,失主捉小偷可不是“天經地義”的。要捉拿正在行竊的小偷,其所偷財物須值300元(1新元現合人民幣5.7元),或行為手段夠判刑3年以上,否則捉拿就犯了非法拘禁罪。還須注意:一,不準手持器械威脅小偷—這犯了恐嚇罪;二,不能罵小偷—這犯了侮辱罪;三,更不能打小偷,這可是重罪—傷害罪;四,如未貼出“有狗會咬人”的醒目告示,而家里養的狗又把小偷咬傷了,那就犯了狗類疏于管理罪—除要向小偷賠款,還要將狗處以“人道的毀滅”。如對以上法律掉以輕心,那就得小心警察找上門來,或小偷反過來把你告上法庭了,結果輕則吃官司罰款,重則蹲一陣子班房。所以如遇小偷行竊,最合法的做法就是告訴小偷:“你坐沙發上等著,我去叫警察。”然后撥電話“111”報警。至于小偷是否會坐等警察到來,那就要看他愿不愿意了。
其實被警察抓到又如何。小偷多為青少年。而法律規定青少年犯罪只要不足17歲,只要沒殺死人,就不會進監獄、被關押。所受的懲罰至多是參加社區勞動,且需本人同意。同時還不管偷了幾次,偷了多少,到18歲時,所有犯罪記錄都將一筆抹掉,以使其日后生活和工作不受影響。結果警察即使抓住這樣的小偷,也往往是問完話后即放人。難怪失主報警時,還真就有小偷坐等,因為警察來了也只是費幾句口舌:“你看,我并沒偷多少東西。”對于失主的損失,法律當然也規定了賠償。但小偷只要說錢已經花了,沒錢賠,這法律立刻就變成了一紙空文。因小偷家庭一般都靠政府福利金生活,而小偷本人的福利金,是不允許因行竊被扣的,其父母和家庭,又不承擔賠償責任。
為保護小偷的權益,新西蘭政府還付出了巨大的經濟成本。如小偷逃跑時扭了腳,一個叫ACC的國家機構會為他提供免費醫療,并發放誤工補助。若進入司法程序,則國家更要負擔起全部開支。如有一家7口皆為盜竊慣犯,被控650條犯罪記錄、247項罪名。案件審理了6個月,共傳證人600位,展示贓物700箱,由國家付費請律師17位,共花掉由納稅人負擔的訴訟費逾250萬元。而7名罪犯雖皆為成年人,但最多的一名才判刑13年半,其余則為三五年甚至半年。犯人在監獄里是不服勞役的,但平均每人每年卻要耗費納稅人5萬多元(一般職員年薪才3至4萬元),且無收入者還照領福利金。2004年全國6500名罪犯中,領失業救濟的就有3762人。不僅如此,犯人若提出在獄中受到了不公平待遇,還有可能獲得賠償。2004年一年,就有5位犯人因此獲賠13萬元。難怪即使被判入獄小偷也無畏無悔了。
新西蘭法律對小偷的寬容,已越來越招致人們的不滿。一位新西蘭籍華人李滿朝先生,最近一年家中三次被盜,最后連重達百十公斤的保險柜都在大白天被偷走了。但4名小偷被抓獲后,因不滿17歲,只能由家庭會議和青年法庭處理。在先后5次家庭會議和3次青年法庭上,每名小偷都有一位國家提供的律師為之辯護,而李則單槍匹馬,勢單力薄。小偷還與家人交談得興高采烈,對李滿臉嘲笑,滿不在乎。而最后的判決,也只是讓小偷先去參加學習和培訓,待找到工作后再依收入情況決定如何賠償。沒有追回分文的李滿朝終于憤怒了。2005年3月初,各華文報紙都以顯著版面、大字標題刊登了他寫的《致國會的公開信》、《致總理的公開信》和對公眾的《呼吁信》,信中頗有黑色幽默意味的一句話是,“我要求與小偷權利平等”!
(劉輝摘自2005年12月26日《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