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在蘇聯時期對斯大林評價經歷了兩個極端的過程:在其生前,對他的評價極高,甚至極度狂熱的個人崇拜。而在斯大林去世后,他以及與他相關的一切開始“聲名狼藉”。近年來,俄羅斯開始重新反思自己的歷史,隨著《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的再版,對斯大林的評價開始趨于客觀。俄羅斯著名作家和軍事史家弗·卡爾波夫撰寫的《大元帥斯大林》一書,通過大量文獻資料以及斯大林同時代人的回憶,對俄國國內外在評價斯大林問題上存在爭議的某些問題提出了肯定的看法。現將書中敘述的1941年蘇聯衛國戰爭時期斯大林紅場閱兵一段摘錄如下,以饗讀者。標題為編者所加。
(1941年)10月28日,斯大林召見莫斯科軍區司令阿爾捷米耶夫將軍和空軍司令日加列夫將軍,一個問題就把他們難住了:
“過10天就是十月革命紀念日了,我們要不要在紅場上舉行閱兵式?”
兩位將軍不知所措。莫斯科正處在慌亂的撤退之中。各個機關都在焚燒文件,全城煙霧繚繞。沒有人想過要舉行閱兵式。
“我再問一次,要不要舉行閱兵式?”
阿爾捷米耶夫遲疑地說:
“但是形勢……而且城里沒有部隊。炮兵和坦克都在前線。這合適嗎?”
斯大林朝坐在桌子后面的政治局委員們點了一下頭說:“但是國防委員會認為必須舉行閱兵式。這不僅會對莫斯科市民,而且還會對全軍和全國起到巨大的精神鼓舞作用。”
兩位司令得到了指示,在絕對保密下籌備閱兵式。
在十月革命紀念日的前三天,同莫斯科黨組織的領導人也進行了幾乎同樣的對話:
“你們打算在哪里舉行慶祝大會?怎樣舉行?”斯大林問道。
這一次的回答同樣是驚訝和沉默。誰也沒有想過舉行這項和平時期的傳統活動。
斯大林解釋在戰時也要舉行慶祝大會的原因。
“你們得忙活忙活,跑一跑了。沒時間起草報告?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我來作報告。”
11月6日舉行了慶祝大會,這一次大會不是在大劇院里,而是在地鐵“馬雅科夫斯基”站的站臺上舉行的。扶手椅排列整齊。設置了主席臺。在會場的一側是燈火通明的地鐵列車,桌上擺滿了面包片、小點心和清涼飲料。
應邀與會的人都乘自動扶梯下來。政府官員們乘地鐵在另一側站臺到達。大會甚至比和平時期的集會都隆重。大家都明白斯大林通過廣播向全國轉播的講話有著巨大的政治意義和動員意義。
斯大林在講話開始時介紹了過去四個月戰爭的經過和結果。他解釋了“閃擊戰”在西歐取得勝利、而在東方遭到失敗的原因。然后斯大林分析了我軍暫時失利的原因,并預言“德帝國主義者”必然滅亡的原因。他結束報告時喊的最后一句口號成了整個戰爭期間的號召和預言:“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勝利一定屬于我們!”
斯大林作報告時語調平和、不慌不忙,和往常一樣偶爾停下來喝一口水。這就是人們所熟悉的、從前多次聽過的領袖的講話,不僅講話的內容,而且講話嚴謹而自信的風格激發了人們的信心——一切都會像斯大林同志說的那樣發生。
第二天在紅場舉行的閱兵式不僅進一步地團結和鼓舞了人民和軍隊奮起同侵略者作斗爭,而且簡直把德軍司令部擊倒了,甚至擊昏了!
這兩個活動鮮明地證實了斯大林作為政治家和團結蘇維埃國家各族人民的領袖的優秀品質。我還要指出他的勇氣:如果德國人了解到在籌備這次慶典并采取相應的對策,那就可能發生悲劇性的結局。
對全國來說,閱兵式都是意想不到的、振奮人心的大喜事。所以,我想要簡單說說當時紅場上的情景。那一天我還被拘押在西伯利亞的一個勞改營中,在給加里寧寫信,請求派我上前線去,所以我講的不是自己的親身經歷。
盡管這是傳統的閱兵式,但是很不尋常。這一次閱兵不只是軍事的,還是政治性的,挑戰性的,藐視敵人的,給了他們一記耳光:給你一下!你們叫囂說攻下了莫斯科,可我們還在舉行正常的節日閱兵式!
在敵人距離城市不到幾十公里遠的時候,舉行閱兵式是十分冒險的。我再說一次,德國人要是知道要閱兵,就會以幾十倍的地面和空中優勢兵力,像一支利劍在狹窄地段突破防御線、直插紅場。這當然是個假設,但是距離真實情況并不遠。畢竟德國人曾不止一次以楔形部隊在很短的時間內突破了我們縱深的防線。
但是這一回他們沒有為突擊作好準備。他們的情報部門沒有打探到我們策劃的這個意外行動。當閱兵式開始的時候,廣播電臺才開始向全世界轉播。在柏林,在“狼穴”的人當然也都聽到了,但是事出意外,難以置信,德國人不知道該怎么辦。德國人都害怕向希特勒報告這件事。他自己很偶然地打開收音機,聽到軍樂和士兵堅定的腳步聲。元首起初以為是在轉播德國的某個慶典,但是他聽到了俄國話和俄語口令,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他沖向電話機。他知道,不是罵情報人員和總參謀部的人的時候,什么都來不及了,所以他直接打電話給“中央”集團軍群的司令部。
希特勒聽到接線員的聲音后努力保持平靜,以免嚇壞了人,他克制地說:
“我是希特勒,請給我接最近的轟炸機聯隊的指揮官。”
有一段時間,希特勒聽到話筒中的只言片語和交換機上切換的聲音。在這幾秒的時間里,他怒火中燒,而且燒得越來越旺。
一個不安的聲音在聽筒里喊起來:
“元首在哪里,我聽不見他說話。”
“我在這里,”希特勒說,“你是誰?”
“我是第12轟炸機聯隊的指揮員,將軍……”
“你是頭笨驢,不是將軍。俄國人在我們的鼻子底下舉行閱兵式,你還睡得像個死豬一樣。”
“但是,元首,天氣……不適于飛行……有雪……”將軍的聲音斷斷續續。
“好飛行員什么天氣都能飛,將軍,我給你一個小時來彌補這個罪過。你的所有編隊都立即出動。你親自帶領。親自!我等你們回來后向我報告。好了。”
幾分鐘后,這位將軍已經飛在天上了。他看到,在他后面其他三架轟炸機一組的編隊相繼起飛。將軍沒能飛到莫斯科,他的飛機和其他25架轟炸機在遠接近地被擊落,其余的轟炸機掉頭回來了。
我在描寫事件的時候力求真實,下面我引用的是一個不僅參加了閱兵式、還在1941年11月的報紙上撰文描寫閱兵式的目擊者的講述。作家葉夫根尼·扎哈羅維奇·沃羅比約夫是我的老朋友,我刨根問底問他那次閱兵式的情況,盡可能多地弄清楚了很多細節。
“我當時是西方面軍《紅軍真理報》的記者。參加這次閱兵式的報社記者都集中在列寧墓的左側。戰前閱兵時,這里通常站的是外交官和武官。這次閱兵式上已經沒有外交人員了,大使館都撤往古比雪夫了。我們站得非常近,我甚至都能聽見斯大林走上列寧墓上的主席臺(那里的風看來比我們在下面站著地方大)時說的話:
‘風真厲害。’
后來,斯大林由于天氣不好,敵人的飛機難于進攻而感到高興,當雪越下越大的時候,他笑了笑對站在身邊的人說:
‘布爾什維克真走運,連上帝都幫他們。’
謝·米·布瓊尼檢閱部隊,帕·阿·阿爾捷米耶夫中將指揮閱兵部隊。與傳統的做法不同,今天講話的不是檢閱部隊的人,而是斯大林。就是在這一天,他說出了讓所有的人都永志不忘的話。
‘你們進行的戰爭是解放戰爭,正義戰爭。讓我們的先輩——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德米特里·頓斯科伊、庫茲馬·米寧、德米特里·波扎爾斯基、亞歷山大·蘇沃洛夫、米哈伊爾·庫茲涅佐夫的英勇形象,在這次戰爭中鼓舞你們!讓偉大列寧的勝利旗幟引導你們!……’
軍事學校的學員、捷爾任斯基特種師的幾個團和莫斯科海軍支隊參加了閱兵。
一些步兵營在敵人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調到莫斯科來參加閱兵式。
跟著從前線下來的各部隊和分隊后面走的是民兵團——一支服裝五顏六色的部隊。短皮襖、短呢大衣、絎過的短棉上衣、(腰部帶褶的)舊式棉大衣、軍大衣,還有讓人記起卡霍夫卡和察里津、卡斯托爾納亞和彼列科普……等戰斗的軍大衣。長筒靴、氈靴、帶裹腿的半高腰鞋……帶耳罩的軟帽、布瓊尼式軍帽、帶護耳的棉帽、帶帽沿的便帽、平頂羔皮帽、羊皮高帽……步槍混雜著卡賓槍,很少的沖鋒槍,沒有反坦克槍。
應該承認,民兵戰士的樣子不夠雄赳赳,不像受閱的樣子。一個又高又瘦還被人叫作‘叔叔,給我抓個麻雀’的小伙子混在左翼,緊挨著個子矮又敦實的人一起行進。但是有誰會責備這些民兵戰士隊形不整呢。沒有時間操練隊列是他們的錯嗎?不夠征兵年齡的和健康狀況不佳的人在隆隆炮聲的伴奏下學著齊步行進。
在節日的早晨,就像國內戰爭年代一樣,閱兵式同時也是開赴前線的儀式。同和平時期的閱兵式不同,今天的步槍、機槍、大炮和坦克都是裝著實彈的。這確實地標示:他們離開紅場后不是回營房,而是開赴前線——參加閱兵的許多人都背著行囊。
接下來,大炮在紅場上隆隆駛過。其中一些都是來自另一個時代——來自‘奧恰科夫和征服克里木時代’。這些大概都是功勛卓著的大炮,服役期已滿,早就應該去博物館頤享天年了。連它們都在列隊中行進,那只能是因為需要能作戰的大炮,前線急需,發射陣地也離不開。
接下來是坦克,坦克很多,將近200輛,其中還有不少重型坦克。坦克手們只是路過莫斯科。慶典的前一天,兩個坦克旅在環城鐵路的火車站的后面和站臺上卸載。坦克從紅場直接駛向出發陣地。可能是為了縮短路程,今天坦克沒有像往常一樣經過瓦西里升天大教堂開向濱河街,而是從宣喻臺向左拐,經過伊里英卡大街和捷爾任斯基廣場趕往列寧格勒公路、沃洛科拉姆斯克公路和莫扎伊斯克公路。
坦克、牽引車、裝甲車和大炮長時間在莫斯科的大街上隆隆駛過,從城里向各郊區和周邊市縣……馬蹄的得得聲、步兵行進的腳步聲、車隊的軋軋聲持續不斷。上前線去!”
一頭白發的葉夫根尼·扎哈羅維奇看了我一眼。一剎那我覺得他滿頭都是雪花,因為他正在1941年11月的紅場上行進著……
(摘自《大元帥斯大林》,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9月出版)
(責任編輯 謝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