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三首）

妄想

一只螞蟻來去匆匆，妄想把大地搬起來

你有什么資格阻止我的妄想呢？

妄想無處不在——一陣風(fēng)

可以摔疼妄想；一把理論的準確之錐

可以扎傷妄想；一如愛情

你可以打敗她，可你怎么也消滅不了她

一只螞蟻無可奈何，干脆爬上了天空

它滿懷洞察力地瞧著我們

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你有什么資格

阻止我佩服一只小小的螞蟻呢？

妄想把許多人扔下不管了

但對我情有獨鐘，讓我幸福，并且悲傷

卑微

一個撿垃圾的老頭死了

他兒子在街角修理鐘表

陽光耀眼。他手中的鑷子

怎么也夾不住一個齒輪

靜止的；潤滑的——機械

流動的；干澀的——時間

它會與一個人糾纏一生

但他知道：時間是寬大的

又是無比慣性的事物

我們行走在時間的烈日下

我們躲在時間的陰影里

在它寬大的鮮花和慣性的

垃圾中！風(fēng)把一片廢紙

反反復(fù)復(fù)，吹到他腳下

他怔愣一會，彎腰撿起它

上面寫滿了父親的悼詞

駝背的父親撿了一輩子

垃圾，養(yǎng)家糊口；而兒子

想要鮮花，歲月的鮮花

——他還沒有愛和被愛

白隱

四面墻壁刷得雪白

白得就像一個烏托邦

或者，像一個巨大的遺忘

粉刷工意猶未盡

忍不住在上面寫字

一些鄉(xiāng)村俚語和臟話

還有，自己的名字

好像這房子是他的

他可以胡作非為

接著他又用涂料覆蓋

秘密又在雪白中隱藏

如此鼓搗再三，心底有了

一個結(jié)實的“白隱”——

他笑了，咧嘴一笑

他就是一個烏托邦

他不想被自己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