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紅茶

對我來說，惠州是一座擁有太多回憶的城市。其中最為深刻的是關于一杯泡沫紅茶和一個女生的回憶。

每次從寄住的橋西去河南岸上班，都沿德賽大道前行，過了南壇十字路口，到快與南新路交接處時，我都忍不住側頭右望。在右側那一排店鋪中，以前有一家名叫“玲瓏閣”的冷飲店。這次重返惠州，玲瓏閣已經消失了，但記憶中卻是非常清晰的。每次路過這里側頭右望，一個名叫希子的女孩和她面前的一杯泡沫紅茶便活鮮鮮地跳進眼里。

和希子相識，與俗得不能再俗的文學有關。那是2001年的10月份，我在眾多的自然來稿中擇優選發了希子的一篇小說，大約4000字。作為她處女作的編發者，我頻頻接到她的電話，并有了一些約會。我們的約會就選擇在玲瓏閣冷飲店。

希子當時是一中高三的學生，畢業在即，她的理想是將來當一名主持人。為了給她提供一些鍛煉的機會，雜志社每次舉辦筆會或讀者座談會，我都向主編推薦她去做主持，憑著她的聰明和才智，每次主持這些小型的活動，她都獲得了圓滿的成功。在活動過程中，作為主辦單位的成員，我以主人的身份給了她周到的安排，后來她說之所以喜歡上我，就是因為我的細心。

希子長得清純靚麗，一米六八的個頭比我這個三級殘廢高了不少，每每走在一起，老讓我犯自卑。這樣的時候，她就用“財富不是標準，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這句當時頗為流行的俚語安慰我。面對她的熱情，我心里苦笑不已。她不會知道，那個時候，我是無法去接受任何一個女性的愛情的，哪怕對方有著絕對優秀的條件，因為我早已有了婚姻，并且還在不如意的婚姻之外有一個會與我互相摯愛一生的紅顏知己。巧合的是，那個與我真正相愛的女友是在內地一地級市電視臺做節目主持人，與希子將來的理想完全相同。

但我卻不能明白告訴希子我心里的想法，更不能拒絕她的接近。希子祖籍是山東，父親在山西當兵，她出生在山西，并在山西讀完了小學。后來她父親調到廣州軍區惠州某部，她隨著父母來到惠州。她的父親是大校軍官，她母親也在部隊工作，作為生長在這樣優越家庭的一個獨生女，希子難免有一些嬌蠻任性的脾氣，這樣一個女孩第一次情竇初開，陷入一份感性的初戀，是不能遭受打擊的。最初的時候，我試著表明我配不上她，她很是生氣和憂傷，接連幾個晚上都在深夜跑到陽臺上給我打電話。那時已是深秋了，南方的夜晚也是寒冷的，一個晚上，她忘了穿外套，又怕返回宿舍找外套驚擾同學，就蹲在冰涼的夜風中和我通電話，第二天感冒了。

如此這般，我只能“接受”希子的愛情。她還有一個學期就高中畢業了，在這緊要關頭，她不能在“愛情”上失敗，我必須做到，讓這份“愛情”變為她學習的動力。每個周六的晚上，我都會陪她去玲瓏閣喝冷飲。玲瓏閣從一個窄窄的樓梯上到二樓，面積不大，布置相當精致，里面經常流淌著醉人的輕音樂，是一個適合談情說愛的地方。每次去時，我都會喝不同的飲料，而她，始終如一地選擇泡沫紅茶。她說，她喜歡那些豐盛的泡沫下面暗紅而寧靜的茶水，那茶水，甜苦的味道綿長，讓人感覺幽曠而芬芳。她說，她希望自己一生的愛情也具有這樣的味道。

在與希子的約會中，她母親是一個經常的話題。我見過她母親，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女人，舉止非常優雅，說話也非常智慧。那是一個周末，雜志社與僑興集團聯合舉辦的一個作者聯歡會，希子做主持，她的母親前來為她助陣。也許是在最后合影的時候，我們相對較為親密的表現讓希子的母親看出了一些端倪。在活動結束后下得樓來，一大一小兩只狗在嬉戲，希子的母親說，那只當媽媽的狗在罵小狗，問希子知道為什么嗎？希子回答不知道，要她媽媽告訴她為什么，她媽媽笑嘻嘻地說，那只小狗小小年紀就開始談戀愛，狗媽媽生氣了。希子臉一下紅到脖子根，我則借口有事，匆匆離開了。

接下來，就到了12月初，我跳槽去廣西一家雜志社上班，在臨走的一個星期，近在咫尺的我和希子不敢再見面，每晚都通過電話聊天，每一個電話下來都是長達兩個多小時。那陣子，是我這一生最迷茫的時期之一，她在電話里不停的哭泣，而我竟也有了一種不舍。她是如此優秀，是那么多情，能夠在平凡的生命歷程中邂逅這樣美好的女子，我何幸之有！但我最終理智地克制了自己，我相信，希子當時對真正的愛情并不理解，她對我的情感是一種非理性的，這樣一份愛情并不適合她，也同樣不適合我。

我去了廣西，自然換了手機號碼，也就順勢不再與希子聯系。半年后，也許就是她快要畢業時，我試著撥打她的小靈通，一直關機，再一年后，撥打那個小靈通，還是關機，前不久又撥，已經欠費停機了。我這樣一直不斷地撥打她的電話，不是為了什么再續前緣，而是為了不輕易地遺忘某種生命的痕跡，只希望知道她的一丁點消息。畢竟，曾經的遠山遠水、近情近戀是那么雋永和清新。

只是，一切都不在，只有那杯泡沫紅茶，在一直都沉靜著的心里偶爾晃悠一下、晃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