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痕

(一)

我曾經坐在搖晃著的小船上，看著兩岸蘇州小橋流水的模樣，那是在耦園，一方雖小卻有著極美麗花窗的園林。三月，春風和煦而溫暖。柳絮飛起，全身心都被放在了一種愉悅之中。那是一種古典式的對生命的寵愛。搖櫓的阿婆用軟軟的吳語哼起了歌謠。而我，沉浸在那緩緩流淌的水中。平滑如鏡，櫓滑過水面，很快蕩漾起溫和的漣漪，就像一句詩說的“我已飛過，天空沒有痕跡留下。”水面又很快愈合，波光瀲艷中，映出的是流動的粉墻黛瓦，流動的笑容，流動的身影，甚至流動的年華。很喜歡的一句歌詞在耳邊輕輕響起：“年華似水，匆匆一瞥，多少往事，輕描淡寫。”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我真地嗅到了歲月的氣味。那不僅僅是舊舊的樟木箱在陽光下發出的清香，也不僅僅是泛黃的書頁照片發出的甜甜的又有點酸澀的氣味，那是一種似水般柔軟卻又包容極多的氣味，它充盈你的心，你的靈魂。

岸上青石的街道兩旁，不知哪一間小樓中有如同蓮花開落的容顏。淺淺的馬蹄印，也被一雙無形的手摩挲得光滑如鏡。優雅的屋檐飛灑下晶瑩的水珠，劃出一條銀亮的直線，在地上一個小水洼里發出清脆的歌聲。水依舊流淌，載著我的心情，恍若夢境。

(二)

一直到現在，我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那究竟是不是現實。大概因為太久遠了，記憶總會不斷美化那個瞬間。可是，那種美麗，曾經令十歲的我在那一刻沉醉。

那年暑假，我去江陰一個姐姐家玩。姐姐住在農村，她向我描繪的景象是典型的江南農家。可我竟纏著媽媽說想去。媽媽允許了。

一座農家房舍，門口盛開著夜來香。晚風送走了白天的燠熱，迎來夏日的清涼。我和姐姐把夜來香采下，用細草串起，當項鏈，當發卡，稚嫩的笑聲在花香中飄得很遠。

第二天黃昏，姐姐把我領到家門前的一條小河邊，然后就去做作業了。小小的我，坐在河邊的石階上，小手抱膝，望著夕陽。那一刻，我有了“詩意”的概念。夕陽把我的小影子拉得長長的。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不經意地點綴著金色，在我的小臉蛋上形成流動的光影。那水，很清很清。在水中，我看到瞳仁，在瞳仁中，映出了水。岸邊有幾株纖細的小花兒，怯怯地露出粉紅色的衣角。微微地，風吹拂過水面，也拂過臉頰。我把鞋脫下，白白的小腳丫遲疑了一下，緩緩浸入那水。沁入皮膚的是清涼，是舒暢。我與水，親近了。它的流動，我能感到，我輕輕晃動小腳，水就有了一個淺淺的笑渦。天空變得優美，那色彩的搭配就像一段動人的旋律。金色的流云，虹一般豐富了我的眼眸。這一刻，我幸福地醉在美麗中，沉入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