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發子彈

這是發生在“皖南事變”中的一個真實的故事。一名新四軍在山頭間左沖右突，早已陷入彈盡糧絕的困境。他在敵人的包圍中晝伏夜行，疲憊不堪。他已經記不得是什么時候倒在荊棘叢中昏睡過去的，只記得一場惡戰之后隊伍沖散了，好多戰友犧牲了。

一陣料峭的山風刮過，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吃力地張開沉重的眼皮。猛然間，他發現不遠處有一個人影倒伏著，剎那間他清醒起來，輕輕地握住一塊石頭攥在手中，匍匐著向著人影爬去。他戴著高度近視眼鏡，到了近前才從那熟悉的“抗敵”臂章上發現是自己的戰友。

這時，那位戰友也發現了他，提著手槍向他默默地點頭致意，他的心里頓時彌漫著一股溫情，對方是位年輕俊俏的女兵。

兩只戰友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組成了一個臨時戰斗集體。四周靜得可怕，只有山風吹動時他們才快速交換著下一步的計劃：輪流休息，輪流警戒，等到天黑時繼續突圍，尋找戰友和隊伍。

他扶住眼鏡，向女兵要她手中的槍，他準備讓女兵先休息，自己來擔當警戒任務。然而女兵卻不愿意領受這種好意，她只是把手槍調換到另一只手里，然后微微舉起握成虛拳的手。他差點沒笑出聲來，虧她在這種時候還想出這等好主意，猜拳定輸贏！他只得響應，“石頭”、“剪刀”、“布”……當她的“剪刀”終于剪到了他的“布”時，笑靨伴著幾許得意使她更加美麗了。

他很快發出了輕微的鼾聲，而她卻提著手槍坐在荊棘叢中，睜大著雙眼放哨。

猛然間，耳畔隱隱傳來搜山的敵人發出的吼叫聲：“別躲啦，快點出來吧，我們看見你們啦……”

她定神注視著敵人的動靜，沒有絲毫的畏懼，否則，她怎么會從大上海千里迢迢跑來這皖南山區當新四軍？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成為俘虜，不甘心抗戰未成就這樣斷送了革命青春。她想叫醒身邊的戰友，然而她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讓敵人再近些叫醒他不遲。

她悄悄打開彈匣，這才發現里面只剩下兩發子彈了！顯然，靠這兩發子彈突圍，成功的可能性極小。她這時想搖醒身邊的戰友，猛然間，發現她認識那副眼鏡，認識他！他不就是那位軍事教員嗎？在一次授課時，就是他給大伙講了“狼牙山五壯士”和“八女投江”的故事。這使每一個學員無比振奮。

吼叫聲由遠而近、由近而遠，復歸于寧靜，夜色也漸漸由淡而濃、由濃而深。她驚訝自己怎么能如此臨危不懼？

她興奮地叫醒他，告訴他剛才發生的一切，以及他講的故事給她的力量。

她興奮地說著，他激動地聽著，輕輕摘下眼鏡，用衣角抹去鏡片上的淚水。兩雙手猛地握在了一起，攙扶著站立起來，向著夜幕下的山野走去……

他沒問她的名字，她也沒問他的名字，他們都知道：對方是戰友，是同志。

（責編/章慧敏題圖/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