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襲是在夜間展開的。
我迅速竄向可以隱蔽的密林,對于逃跑,我向來很有心得。
正當我拐過最后一個彎時,我突然發現青藍也在后面。
我本以為他這樣一個笨蛋和敵人交手不超過三回合就會身陷敵人的包圍,沒想到他還真跑了出來。
“喂,你最近跑得很慢啊,是不是該減肥了?”我說。
“哦,謝謝你的建議。”青藍跑得歪歪斜斜,左手舉著刀,右手擦汗,笑出一口白牙。
這時候,敵兵忽然在前方竄出。慌亂間,我摔倒了,正好倒在青藍的身旁。
只一下。
我看到對方的刀插在我的胸口,這真是個天大的玩笑。我竟誤死在同伴的刀下。
“對不起,對不起,絳綠,我一緊張,我……”
我的身體開始變得僵硬,血安詳地流過唇邊,開始麻痹的舌頭舔了舔,咸得發苦。我想我應該是死了——被一刀刺破心臟。但在青藍講給我的鬼故事里,人死掉后,靈魂通常都會從體內脫離,到它們該去的地方。可為什么我的意識還陪著這個冷冰冰的身體躺在地上呢?
貓頭鷹在我頭上的樹枝間咕咕地鬼叫,一個巫師裝扮的家伙出現在我面前。他俯下身來,仔細地端詳起我來,從頭到腳,再一路看回來。終于,他晃晃他那寬大骯臟的袖子,興奮地說:“運氣真好啊,居然真的讓我遇見一個活死人,而且,還這么年輕強壯!”
“在人死后,偶爾會出現靈魂不離開身體的情況。事實上,用這種尸體做成的僵尸戰士戰斗力是最強的。所以你——可愛的絳綠小姐,可不可以做我的幫手呢?”
就算我不愿意也沒什么用吧?巫師的咒語被吟唱出來,大大小小的磷火在夜空閃現,一轉眼全部射進我體內。
巫師以我為榮,我是他制造出的最成功的戰士。
我沒有痛覺也不會累,我可以整日無休止地作戰而不會疲勞。沒有感情也不用思考,我可以像殺掉一群豬羊般滅掉整個族而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
我整天跟著老巫師,然后在他的命令下例行公事般進行著毀滅。無盡的屠戮,無盡的毀滅……世界不再轉動,生命不再存在。
“今天你的戰果不錯,可以交差了。”巫師沖我打了個手勢,轉身走向森林的出口。我跟著這個妄圖“把人類消滅盡,唯我獨尊”的巫師,慢慢走著,身后是一堆殘破的肢體。
我突然停下來,環顧四周,然后雙手摸向刀柄。巫師滿意地看著我,明白我發現了情況。
一隊雇傭兵打扮的家伙鉆破枝葉的屏障,出現在我的眼前。
一陣靜默。這些人用無法置信的眼神愣愣地盯著我看,他們不明白原本是他們同胞的我何時變成了叛徒。
有人喊道:“絳綠!”
然而我已不再熟悉這個稱呼。
沒有任何交流,沒有任何前兆,戰斗——或者說是屠殺在一瞬間展開。
我聽到他們的慘叫,然后一切都回歸平靜。只有一個藍衣黑甲的高大男人捂著噴血的肩膀喘著粗氣瞪我。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沒有死在我的刀下,或者說——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沒有殺他。
“絳綠,我是青藍呀!”他突然沖我嚷道:“你到底怎么了?”
“殺了他!”巫師命令道。
我慢慢舉起刀,沾血的刀鋒發出獰笑。
我不想殺這個人!我無聲地大喊著,盡管這沒有任何用處。
“絳綠……抱歉。”男人艱澀地笑笑,鮮血匯成小溪,“我沒法帶你走了……”
帶我走?
去哪?
離開這里,找個不用殺人的地方,兩個人在一起。
生前的所有記憶潮水般涌來,如那滾滾傾瀉的血色冷光。生前,我是一個膽小的雇傭兵,和青藍是最好的搭檔,只要我們在一起,準能完成逃跑的任務。然而現在,我是一名鐵血無敵的僵尸戰士,我不再是那個膽小的丫頭了。
我看著青藍,卻什么都說不出來。我又能走到哪去呢?現在的我只是具尸體,我根本沒法控制這個死亡的軀體,只能任由它去進行無盡的殺戮!
據說僵尸戰士可以活很久,只要他們聽從主人的命令。而一旦違抗命令,他們就會在瞬間腐朽。
然而,做一名永生的僵尸到底有什么意義呢。
我撲向巫師。
我感到全身的骨骼破碎成灰,每一個臟器在短促地嘆息一聲后,悄然枯萎……這個早已死去多時的身體,終于,走到了它的極限。
青藍蹣跚地爬過來,緊緊地抱住我的肩膀:“喂,你看,結束了……我們可以走了……”
但我有些困了。
編輯/孫櫟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