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從《東坡赤壁詩詞》2005年第四期上,讀到金其康(臺灣)、駑馬(浙江)二位先生《讀張籍〈節婦吟〉有感》的兩篇文章。頗感興趣。
金、駑二文,對《節婦吟》一詩的分析和論述,可謂獨具只眼。駑文中說:“這是一篇聲討達官貴人、紈绔子弟隨意非禮婦女的檄文”。金先生在其文中也說:“詩中這對男女人物,究竟是什么關系?不得而知。”又說,“我抱歉不明白他們的來歷,總覺得這樣的爽朗行為,難免有些唐突。”二文就詩論詩,未觸及它的思想政治內涵,同視為男女間的情愛糾葛。當然,這樣看待此詩也無妨。
然而《節婦吟》,的確有其人事關系隱托。詩題原注有:“寄東平李司空師道”語。李師道何許人?原來李師道在朝中任平盧淄青節度使,是當時割據藩鎮之一,他企圖邀作者(張籍)入其幕,但張籍主張統一,反對分裂,因作此詩以明志,委婉地謝絕李師道的延邀。明白這一點,對《節婦吟》一詩,就不難理解了。
這是它的思想和背景,它的藝術性及其表現形式和手法也很有特色。全詩短篇促節,總共才十句,分三個層次:第一層,五言四句,用平韻。“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劈頭就寫君明知妾有夫,而故意贈妾如此厚禮(雙明珠),一個“知”字,就揭示了贈此厚禮的非義之舉,然而妾并未立即拒絕,而是把明珠系在自己身穿的紅羅短衣上,“感君纏綿意”。(這里的所謂纏綿意,實是胡思亂想。)此處可看出妾的情意亦是十分動人的。
第二層:七言四句,轉仄韻,詩意也隨之一轉。“妾身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里,知君用心明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這一層即對君明以大義,說明妾家不是小戶人家,而是高樓連帝苑而起,妾的丈夫在明光殿里執戟,乃是有職之官,我知君的用心雖明如日月,怎么不知婦女從一而終的道理(事夫誓擬同生死),豈有如此非義之贈?這層既申明道義,也為拒絕收所贈重禮鋪平道路。
第三層,七言兩句,再轉平韻,收束全詩。“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至此,水到渠成,于是解下雙明珠擲還與君,同時酬以“雙淚”,妾堅守忠義,不為私情所屈,君雖用情,當大義制之。這就使君欲進不能。明珠之贈,君意良厚,然不相逢于未嫁之時,豈宜受珠,妾恨君逢妾晚矣。這就是張籍推卻李師道聘作者(張籍)入其幕的托辭,既達到拒絕受聘的目的,又不至招來怨恨,表現得綢繆委婉動人。此詩把思想性與藝術性完美地結合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