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對仗,須忌合掌。毛先舒《詩辯坻》云:“古最忌合掌對,如‘朝’對‘曉’,‘聽’對‘聞’之類,古人亦多有之。玄宗‘馬色分朝景,雞聲逐曉風’”郎君胄‘暮蟬不可聽,落葉豈堪聞’,雖時有拙致,似不足效。”王力《漢語詩律學》云:“合掌的毛病被詩人認為比失粘更為嚴重,所以他們極少違犯。”
所謂合掌,主要是指律體一聯之中,出句與對句的意思相同或相似,猶如兩掌相合。“合掌”一詞,本是佛教用語,是指合兩掌以表示敬意的一種禮儀。如《四十二章經序》云:“世尊教敕,一一開悟,合掌敬諾,而順尊敕。”將此詞移植于詩文領域,似始于南宋朱熹,其《朱子語類》卷九五云:“問,‘正義不謀利在處事之先,明道不計功在處事之后。如此看可否?’曰:‘恁地說也得。他本是合掌說,看來也須微有先后之序。’”“正義”、“明道”兩句的意思基本相同,故稱之為“合掌”。
但早先已有類似的論述,南宋魏慶之《詩人玉屑》歸納為“兩句不可一意”。他引述北宋蔡啟《蔡寬夫詩話》云:“晉宋間詩人造語雖秀拔,然上下句多出一意。如‘魚戲新荷動,鳥散馀花落’,‘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之類,非不工矣,終不免此病。”對南朝宋·王籍的“蟬噪、鳥鳴”一聯,因有此病,故王安石以“風定花猶落”對“鳥鳴山更幽”。沈括《夢溪筆談》云:“‘風定花猶落,鳥鳴山更幽’,則上句乃靜中有動,下句則動中有靜。”
用這個標準去審視前人對仗,亦偶有此病,如宋之問《初到黃梅臨江驛》:“馬上逢寒食,途中屬暮春。”紀昀曰:“此聯‘途中’即‘馬上’,‘暮春’即‘寒食’,未免合掌。”(見《瀛奎律髓》)梅圣俞《和王禹玉內翰》:“力錘頑石方逢玉,盡拔寒沙始見金。”無名氏乙曰:”三、四合掌。“紀昀曰:“‘力錘’二字俚,此一聯宋詩中之劣調,二句亦合掌。”(同上)
為什么前人都強調必須避免合掌呢?我想,作詩,須句錘字煉,精粹簡潔,字唯期少,意唯期多,作到言簡意賅,馀味無窮。一首五律四十個字,一首七律五十六個字,必須惜墨如金,字字珠璣,以有限的載體容量,表達更多的情景蘊涵。如果文字蕪雜,句重意復,就縮小了表意的空間,造成了篇幅的浪費,這當然是作詩的大忌。梁章鉅《退庵隨筆》云:“作近體詩前后復字須避,即古體詩亦不宜重疊用之。”這未免過于苛求。但律詩中間二聯必須避免重字,這應該是一條鐵律。重字尚且不可,況“兩句只出一意”乎?
但而今頗有人不諳此道,犯“合掌”者比比皆是。隨便從幾本省級以至國家級的詩刊中就可以發現許多病例,如:
《雪》:“千山披素裹,萬壑掛銀裝。”
《春意》:“普天共慶千家富,遍地同謳百業昌。”
《岱仙觀瀑》:“每借浮云遮麗日,常生迷霧蔽晴天。”
《搭渡船》:“木槳劈波飛泡沫,竹篙擊水起漣漪。”
《元旦述志》:“顏衰莫怯斗魑魅,膽壯方能驅虎羆。”
《游板廠峪》:“斷壁敵樓驚鬼斧,懸崖瞭所嘆神工。”
《游苗溪偶成》:“幾葉漁舟橫碧水,一船笑語過晴川。”
凡此種種,可證合掌之病確實大量存在,應該引起詩作者的高度重視,減少并杜絕此類現象,從而增進詩藝,提高作品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