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著名作家、《美文》主編)
陜西的作家,年長一些的,大多是從鄉間走出來的,吳克敬進入文壇,是另一種典型,有多少農家子弟愛好文學,從鄉間到了城里,奔波于文化部門,高不成,低不就,恓恓惶惶,他竟以一支筆在城里居大,且成了一家大報的負責人,造就了人生的一個奇跡。按一般人情況,能到他這份上,早就張狂了,或者全然奔仕途去了,但吳克敬依然是他木匠的品格,眼里有活計,心里有墨線盒,為人正派,處事磊落,更難得的是還在做他的文學,似乎過去的一切苦難都是在為造成一個優秀作家而做的準備,而現在的工作也是為了給他提供了創作的環境。正因為他有著坎坷的經歷,他的作品,無論小說和散文,都事關社會痛癢,有著深沉的憂患,但他卻是曠達而善良的心性,其筆觸充滿了溫暖,在講敘的一個又一個故事中,蘊籍纏綿,情味悠悠。這些年來,他熱衷于散文,筆力更加寬博,文字更有質感,在我們平常的敘述中散發著一種令人心顫的東西,在當今文章越寫越花哨越輕佻的時風下,使我們看到了別一種生活,品味到別一種滋味。
熊召政(著名作家、詩人)
克敬先生姓吳,是西安城中的老報人,主業是總編,副業是散文。操主業時候,他叫吳克敬,弄副業時,他就自謙為俗人克敬。這應該是陜西人的幽默。比如說,他高興就喝上八兩白酒,看到你驚訝,他便極誠懇地告訴你:“咱不喝酒,偶爾喝兩盅,也是瞎喝。”
如今,這位雅其內而俗其表的克敬先生,又寫出了一部新書,專門講述各種石碑的故事。
除了史官撰述的二十四史,中國歷史在民間還有很多種傳承方式。有口頭相傳的,有戲文頌唱的。有詩紀的,有畫說的,凡此種種,各申其義。克敬眼光獨到,關注刻在石頭上的歷史,雖不是發明,卻稱得上發現。
通過俗人克敬寓理于情,欲熱還冷的文字,每一塊碑都不免觸發我許多感慨。孔子言詩,有興觀群怨之論。樹立在中國各處寺廟、山梁、園林、衙門、河源、要塞等處的石碑,又何嘗不是可以興,可以群,可以觀,可以怨呢?舉凡一塊石頭鑿成了碑,這塊石頭便有了不同的命運。站在紀念韓愈的《鱷魚碑》前,你肯定會恭恭敬敬地鞠一躬,在嘲笑呂德慎的《劣政碑》前,你肯定會吐上一口唾沫。石也無辜,但因人的善惡好丑。同樣一塊石頭,一剖兩半,這一半雕成岳飛,另一半刻成秦檜,把它們陳列在中國的大地上,肯定是這一半霞光萬道而另一半陷進了萬劫不復的地獄。
俗人克敬說過,他到過中國很多城市,幾乎每個城市都有奇石館,但讀完他的《碑說》之后,你會覺得,真正的奇石,便是那些歷朝歷代留下來的屹立于風雨雷霆中的碑刻。中國的歷史古老,每一代都有太多太多的愛恨情仇,哪怕將其中很少的一部份刻成碑石,這部石刻的歷史,也必定是中國大地上最為沉重的歷史了。如果我們把每一塊碑刻都視為一塊占據了特殊歷史地位的奇石,那么整個兒的中國,無異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最為壯觀的奇石館。
李星(著名評論家、《小說評論》主編)
近讀吳克敬的作品四卷,我十分興奮。因為對于一個作家的研究,哪怕是關于他創作的一點評論文字,都不能不談及他的人生經歷、人格品性、理想信仰,而他的家族背景,以及他對它們的看法和評價,正是一種深入作家內心及其世界觀、人生觀的最直接的途徑。從這兩篇家族與父親記憶的文字中,我們看到了他對祖上以及祖上的祖上,誠信起家的念念不忘及其榮光感,看到了今天處事一絲不茍,對人謙虛有禮,言必信,行必果的克敬,與當年父親在屁股上,臉腮上,手掌上打了重重的三煙鍋的關系,更重要的是看到了克敬對美好家族精神的尊重和念茲在茲的敬畏。祖宗和父親的眼睛在注視著我們,面對花樣翻新、千奇百怪的消費主義潮流、瘋狂的物質欲望,一個文化人,一個清醒的人,怎能隨其流而揚其波,失去自己的道德感和人生定力。從克敬的散文和隨筆中,我們看到的正是這種植根于優秀民族傳統精神的一個現代人的理性反思精神。即使是對于傳統,他也以一個現代人的眼光和農民的求實作風,剝繭抽絲,詳情原理,給予別有見地的剖解與批判,提出自己獨特的見解。喜歡克敬的文章,在于他語言的樸素簡潔,清新涵氳,有一種內在的美感,在于他給人以酣暢淋漓的閱讀快感。
謝魯渤(作家、《江南》雜志主編)
認識克敬前,先是他的文章,發表在《延安文學》上的一組散文。穆濤說你看看,他文章寫得好。果然有意思,好在哪里,一時卻說不上來;后來他給了《江南》稿子,與我讀過的是一個系列,選發了《后死碑》,立刻受人關注,上了散文雜志的海外版;再后來,就讀到他在陜西兩家雜志上開的專欄,另是一副筆墨。克敬喜歡文學,文學也喜歡他,相處得和諧,人通文脈,文有人氣,兩者皆看似隨意,卻寬博而有張力。
有些人,認識多年,行同陌路;有些人,不期而遇,一見如故。想來我和克敬,當屬后者。每次與他見面,無非說句玩笑,一頓飯的工夫,卻讓人感覺他是看到了你心里想的,你也愿意被他知道;他的言談和行為,與文學似乎并不怎么相干,又隨處閃現著文學的意味,紙上妙文,世間俗人,是一種境界。我與克敬在這一點上,能走得通。
克敬在西安,我在杭州,他是一家大報的負責人,我編著一份雜志,彼此都忙碌,想要密切往來、時常相聚的可能性,畢竟不會太大,若是能夠經常讀到他的文章,也算是一種碰頭,《吳克敬作品集》已經出版,賈平凹先生在序中囑其有風就多揚幾锨,是實在話。
張大文(復旦大學教授)
克敬送我四本書。感覺每一篇文章,都代表了他的思維走向,深刻,也脈動著他的語言節奏,跳躍。這就天生是一個雜文家。他在后記和我的面談中,都率直地講了他的經歷,我覺得寫作,尤其是寫雜文或者雜文化了的其他文體,是他天生的素質,其他行業都是正著之前的歪打,但是又是必要伏筆。就像拼音文字五十年代已定了局,但當時是為了走向文字拼音化,但是走不通,或者沒有興趣走下去。不料,電腦的輸入,它才有了用武之地。
《渭河五女》在當年發表時,我即看過,想不到作者就是他。所以,到西安能認識他,是我的幸運。
他的四卷本使我相信,一個人只要埋頭文字,深入生活,提高思想水平,努力駕馭語言,總會有成績出來。生活是第一意的,他的人品更令人敬仰。行文思路實際上是思想、人格的走向。所以,聯系文字,實質上是練習做人。這是最終不會辜負生活的事。
穆濤(作家、《美文》副主編)
像初拿到克敬先生新編的這部書稿,就非常喜歡“梅花酒杯”這個書名。對他的文字我是莫名其妙的喜歡,像如初讀柯靈老的文字,又像后來對董橋的印象。待讀完后,又很有些不滿足,可能是編了他的三組文字之后,存下了些對他父親總體印象的緣故,《美文》刊發他的三組文章,序為《想起老飯店》、《讀碑》、《民間的經典》,這代表著他之散文的三個方面,感情的、識見的、生活記述的。《民間的話典》傳達了他的文學基本功。這五個文章是我最偏愛的。因之其具有獨到的一面,以小說記人的手藝述事,這在當今散文寫法中是突出的。細節的鮮活和平樸結合的很好,味道濃郁,這種寫法的好效果之一是,時間過多久不顯舊。當代散文存在的問題之一是“如何保鮮”,有些文章,不錯的,但過幾年就顯得過時了。《古文觀止》中收選了“史記”和“戰國策”里的一些斷章。到今天仍見鮮活之處。這五個文章包括,收入集中的“西府婆娘”“麥黃杏”等,皆有這些優勢。目前,國內散文家們這樣寫散文的少之又少,前些年,汪曾祺先生努力過。陜西作家,寫關中厚土的風物人物尚沒成狀態,遠不及陜南、陜北,我真希望克敬先生在這領域取得成就。
(作家、《報刊文萃》主編)
我每在報刊上讀到吳克敬的文章,便回想起那個遙遠的下午,去扶風拜訪吳克敬的情景(模仿《百年孤獨》的開篇)。屈指算來,已足足20年了。那時,他的小說因為在《當代》頭條發表,就“一舉成名”了,被安排到文化館工作(真是一個文學美麗的花樣年華),雖然好像,依舊是農民身份。房間里一小桌、一矮凳、一窄床,除此別無他物。但是他,“氣色甚佳”。那時法門寺的寶塔,還是一個殘身,在冬風里無語翹盼。20年后,法門寺成了中外朝拜的圣地,吳克敬也成了一家報紙的老總,又一下子出版了四卷著作。這,就叫做“滄海桑田”。
誰要是出版一本書、三本書,甚至一次出版十本書,我也不怎么稀奇;但是一盤子端上來四本書,就讓人驚駭了。想想看,我們這個年紀的人,誰不知道惟有毛澤東才敢“雄文四卷”呢。帶著這么一個心情,我用了好幾個晚上,靠在床頭,讀完了。我以為,這是吳克敬奉獻給我們這個時代的,相當珍貴的流年碎影。因為作者,是從小鄉村進入大都市的,這恰好同步著中國城市的偉大進程。由于作者溫和柔美的風格,所以我想用四個字來概括這四冊書——“雄文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