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當我撲在以南的懷里時,欲說的話卻凝固在喉間。
我又回想起第一次惜別。那是個痛徹心肺的黃昏,天空飄著雨,我終于硬著心腸告訴以南入我們分手吧!
以南不相信似的,久久地望天發怔。他沒問為什么,也沒解釋什么,只說了一句,你好狠心!我的喉嚨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說不出任何話語。
那個飄雨的黃昏,我靜靜地看著他離開,看著七月的雨水從梧桐樹上一滴一滴憂傷地滑落。
我和以南分開后,又有了愛我的蘇小笑。蘇小笑,除了青蛙王子的氣質外,那張嘴尤其討人喜歡,只要他開口,就有滿籮筐討我開心的話。蘇小笑說:真的,伊小白,我最看不起“送上門”的女孩,就喜歡你這樣遠遠旁觀的嫻靜。他還說:小白呵,你簡直就是一塊冰,純凈、冷艷,冷得我心痛,冷得我想把你融化,擁在懷里一輩子——這些話送到我耳邊,我就感動得一塌糊涂。
二
和以南的愛刻骨銘心。那是初一時。有一天,我的課本里多了兩頁紙,字很漂亮,是一封熱得發燙的情書。我無法容忍教室里的“壞人”對我的侵害。這個壞人就是同班的以南。我把信撕碎,扔進了垃圾筒,晚自習后,我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歲月如水流逝。幾年苦讀,我考上了大學。象牙塔里有溫暖的陽光,青青的草坪,但我的世界里只有兩個字:學習。我討厭周圍的女生,跨進大學門,就妖里妖氣。同室姐妹關起門來,說情呀愛呀,樂滋滋的。我開玩笑,咱們宿舍快成紅燈區了!同學說:小白呀,你“另類”,像你這樣的乖貓,哪個不想逮哦。
另類貓被一個人逮住了,他是早被我遺忘的以南,就是那個初一時塞過我一封情書,被我罵得不敢見人的小冤家。他也就讀這座城市,可謂冤家路窄。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們見面了。以南做了個鬼臉:“當年你那小嘴把我罵得好慘喲。”
我微微一笑,當年那個塞我情書時傻傻的小男孩已經長成一個高大的帥小伙。
以南一周數次地出現在我面前,像每個初戀的男孩一樣,他帶我去游龍泉湖,到桃花故里,騎車載我穿行在這座城市的每條小巷,在寒夜里買一盒溫熱的肯德基送到我宿舍……
與以南的愛是平靜而幸福的。這樣的愛,我很滿足,也很珍惜。
突然有一天,以南從人間蒸發了。數日不見他的蹤影,我變得脆弱,害怕失去他。
再見以南,已是半月之后,他臉上有一絲淡淡的憔悴,欣喜地遞給我一個禮盒。
打開一看,是一部我非常喜歡的手機。我這才想起,今天是我生日。“這么貴重的禮物,哪來的錢?”以南只是淡淡地說,“你就別問了。”他還說,以后我們可能見面會少些,因為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以南真的和我很少見面了,但我堅信他是愛我的。以南,你到底背著我在做什么?沒過多久,有人告訴我,以南身邊有了另外的女孩,他常在晚上與那女孩約會。我不敢相信,卻在一個晚上親眼看見他與一個女孩同上了出租車。
一個人怕孤獨,兩個人怕辜負,幸福需要一分一秒地計算。我曾對自己說,我一定不能辜負以南,可他背叛了我。也許別人說什么,我不會相信,可我親眼所見!
那個飄雨的黃昏,我默默地站著,看著他的背影,一點一點地退出我的視線。
我變得更加冷漠,再不言愛。有男孩子向我發送愛的電波,我卻像北極的冰山,抵制融化。
因為我的心中只有一個以南,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他。
三
大四伊始,我遇到了同年級的男孩:蘇小笑。
蘇小笑人很帥,時常受著“眾星捧月”式的包圍,我卻不愿圍上去,只是冷冷地掛在天邊。可是,蘇小笑竟留意我這顆淡淡的寒星!
“你有一種楚楚動人的氣質,還有一點凜然不可侵犯的冷艷。”蘇小笑說。
從那時候起,我覺得我真的愛上了蘇小笑。像從前愛著以南一樣。
那年,天文預測說會有流星雨。我們去了蛾眉山,希望在流星雨劃過天際的時候許下心愿。據說流星劃落天際時許下的愿望就會實現。凌晨二點過了,我們沒有看到流星雨。我問他最想許的愿是什么。蘇小笑說了兩個字:我倆。
我沒告訴他我許的什么愿。當我向他坦白我曾經有過男朋友時,蘇小笑睜大眼睛驚奇地看著我,然后一聲不吭。半晌,他才說:“那時你沒有真愛,那么,你愛我嗎?”
“愛你。”其實我跟以南也說過我愛你,但這一刻,我覺得我是發自內心的。
蘇小笑得意地笑,輕聲說:“如果我不能成為你第一個男朋友,那么,你是屬于我的第一個女孩子。”
峨眉月半睡半醒。當他緊緊地摟我時,朦朧的月光下,我的心怦怦地亂跳。
四
大學畢業時,同學們都忙于找工作。就在這時,以南又突然出現在我眼前。他關切地問:“求職的事,你有什么打算,工作還沒落實吧?”我冷冷地回答:“就為這事,來關心我?”以南只是說:“我一直就沒有淡忘我們的一切,一直相信你是愛我的。”
我一直認為我愛著蘇小笑。但以南的到來使我腦海里關于以南的所有記憶都清晰可辨。我的心情混亂而復雜。
在送走以南后,已是深夜。剛回宿舍,就聽見手機在響:“小白,我好想你哦,你孤獨嗎?我的工作已落實好了,等我找到一家更好更適合你的公司后,就來接你。”
關上手機,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涌了出來。那一刻,我對自己說,蘇小笑真好,我一生都屬于他。
可是,以南真實地出現在我面前,讓我把一切都拋在腦后,包括蘇小笑。兩年多來,我享受著和以南在一起的平淡和真實,以南給我的幸福才是真實立體的。
第二天,以南又見到我。“小白,我們一塊去上海,那是你向往的地方,那里有廣闊的空間,適合你的專業發揮。”他還告訴我,大學期間,他為一些需出國辦簽證的女孩突擊英語口語,手頭積攢了一點錢。他用掙來的第一筆錢,給我買了生日禮物。聽到這話,愧疚與悔恨如巨石向我砸來。我傷害了以南,太深太深,我是一個扼殺愛情的元兇,我還有愛的能力嗎!在巨大的痛悔中,我沒有了說話的底氣。
“小白,咱們一塊走吧?”
“我不是一個好女孩!”
“你很好呵!從你的眼神中也看得出,你愛我。”
“我已經有了男友!”
“你騙我?”
“是真的!男友已為我找好了工作,明天,他就乘飛機來接我。”我冷靜地告訴他。
以南再沒說一句話。我不敢直視他,害怕他痛徹的目光,像兩年前那樣,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那雙純凈而困惑的眸子。
“我不能再傷害別人,我知道被人傷害的滋味,那種疼,可以讓人痛一輩子。”我終于說不出話了。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眶里涌出,像一朵朵憂傷的花,綻放在我的手背。
兩年前,他模糊而清晰地消失在我的眼前。兩年后,我又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的心好像長滿了綠色的苔蘚,冰涼而潮濕。
五
蘇小笑回來了,他打手機過來:“小白,你快過來呵,我等你哦!”他高興地告訴我,他已辦好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工作。
一進門,蘇小笑就滔滔不絕,這一趟出去好順利啊!這一切都是上天為我們精心安排的呀。那晚我沒有走,那一夜,我們都很認真,認真得每一個細節都鐫刻在我的心里。完事后,我緊緊地抱著他,使勁地,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被他的體溫一點一點融化。他礓直著身體,沒有任何反應。
好久好久,蘇小笑才說:“大學期間,我曾接觸過一個女孩,可她不屬于我,我也無法接受她。”
頃刻間,我的淚水涌了出來,灼熱的淚滴,像一顆顆融化的金屬液體,燙傷了我整個身體。
他輕撫我的身體,輕聲問:“疼嗎?”
“不疼!疼的是心!”我回答。
天微亮的時候,他還在沉睡,我走出了房門,從此走出了這個男人的世界。
其實我早就不屬手他了,從很早以南出現的那天起,我就不屬于他了。
十二歲那年,在母親身患絕癥的時候,父親把自己的情婦帶回家鬼混。當時無比痛苦的母親,就躺在床上,目睹他們丑陋的茍合,母親于痛苦不堪中去世。
母親去世才一周,父親就常常出去鬼混逍遙。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漆黑夜晚,隔壁那個男人從陽臺越窗鉆進屋里,我遭受到殘烈的強暴。
我成為這個校園七月里最后一個向外流浪的人。
一夏一秋,我仍在飄泊,從北到南,然后來到上海。繁華的南京路人流若潮,但我卻孤立,無助,一如秋曰的落葉,不知飄向何處。惟一相伴我的是那個手機,那是我二十歲時以南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從未與以南通過話,但一直保留著這個號。飄泊的曰子里,每個晚上,我把手機放在胸口,揉著它,好像要把過去的一切揉回來一般。當過往的時光失去時,我才明白,其實以南在我心底里生了根。我的愛情已隨著他的離開而離開。我的心變成了殘缺的花朵,在午夜里片片凋零。
六
那是一個透明的午后,我的手機響了:“是小白嗎?你現在在哪?”
“我在上海,你是誰?”我很驚異。
我是——
那聲音像從遙遠的天際飄來。
許久許久,我還拿著手機,立于人流中。
三天后,我靜靜地站著,靜靜地看著以南的身影在我視線中出現,一步步向我走來。
以南說,我13歲時就選擇了你,盡管被罵得狗血淋頭,但我發誓:只要你不出嫁,我的選擇就永遠不會動搖。
就為了13歲時的選擇,九年來,以南為我痛苦地生活著。我猛地撲進他懷里,眼淚像決堤的河水般泛濫。
我和以南,前世就是同一塊冰,化成水,變成雪,落在地上,仍舊是同樣的一塊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