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黃是我養的一只黃色小鸚鵡。
前年,綠肚皮、綠色與墨黑鱗紋裝飾背項與翅膀的藍鼻子的公虎皮鸚鵡鬧鬧和母虎皮鸚鵡胖娃又生下一個蛋。胖娃也是綠色的,鼻子是暗粉色,它下過許多蛋了,都沒孵成小鳥。這次只下了一個花生豆大小的蛋,它像每次一樣,鉆進小木屋里孵起來。胖娃把蛋用喙摟到肚皮下,臥著不動,我把手指伸進小木屋的洞口去逗它,它或根本不理睬,或僅輕輕地張嘴咬一咬我的紙尖,它孵蛋可認真了。
一天夜里,我聽到小雞般的叫聲,忙打開燈下床提起鳥籠往籠里的小木屋洞口里看。哈,一只光溜溜沒毛的小鳥兒出世了。
小鳥兒開始不睜眼,兩只顯得特大的爪子支撐著身子,總伸著脖子張著嘴沖它媽叫喚。打這天起,鬧鬧吃了小米后嘴對嘴喂給胖娃,胖娃再晃著腦袋扭動脖子把嗉子里的小米吐出來喂給小鳥兒,喂的時候腦袋一點一點的。小鳥兒睜眼之后,大眼睛又黑又亮。
胖娃的孩子長得又肥又大,毛色變黃,竟和它爹媽不同,長成一只漂亮的、藍鼻子的黃鸚鵡,所以我就叫它“黃黃”了。可惜,黃黃的雙腿長得橫成個“一”字。
黃黃在籠子里從不跟別的鳥打架,它們也從不跟它打架。它都一歲多了,還總是依偎著胖娃,胖娃喂它,它也喂胖娃。我每天都打開籠子放鳥兒們出來,它們都快活地在封了玻璃窗的陽臺里飛呀飛,或站在晾衣服的鐵絲上,或站在電視天線上,或鉆到紙箱里去,也常飛到屋里。我沖它們喊:“別鬧了!”鬧鬧就帶頭沖我喊:“嘰!嘰!”我聽著就是“就鬧”。黃黃很乖,從不沖我喊“就鬧”,我每天早八點,晚五點多給它們喂食,黃黃每到開飯時飛到小屋來叫我:“餓了!”我經常抱起它們,黃黃最乖,我還抱它下樓到服務站取信呢!黃黃腿不好,不會站,但它會爬墻,會用嘴叼或一只爪子抓著鐵絲吊著,像演雜技一樣。
去冬,鬧鬧死了。今春,胖娃打蔫了。胖娃死的時候一晃一晃地偎靠在籠子犄角上,黃黃還湊到它身邊依偎它,用嘴親它。胖娃在孩子的孺慕之愛中死了。黃黃從此失去了親人,總自己玩,不與老二、六六它們湊伙兒。我有些偏憐它了。我探頭用鼻子在趴在籠頂上的黃黃頭前晃著、逗它,它就輕輕地用嘴咬我的鼻子,好玩極了。
今天七月七號一大早,天沒亮就聽到它們在籠里嘰喳亂叫,我起來到涼臺一邊說:“大早晨沒亮呢,鬧鬼什么?”它們都不作聲了,我打開籠子,“出來玩吧。”它們都出來了,黃黃最后一個爬出來。誰想,六點多,家里人開窗子,紗窗露了縫,黃黃飛出去了。
雖然我當時就到樓前樓后的小花園去找、去喊,都枉然了。一連好多天,我都想黃黃。幾個月過去了,至今我下樓還總抬頭看樹尖,低頭看花草叢,總希望一眼看見它一只爪子抓著樹枝兒,掛在樹上,總希望一眼看見它爬在草地里一一它是黃色的,是顯眼的!
然而,我實在不會再見到它了。
我想黃黃!
可它一定早死了……
[作品賞析]
我們時常為人與人之間的真情所感動。人與小動物之間的感情來得更動人,更純情,因為相對來說,人與動物之間更沒有利益關系,對動物的關愛純粹是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珍視。
這篇文章用平實,質樸的文字,表達了對一只腳有殘疾的小鸚鵡——黃黃的思念。從它的出生到它的失蹤,從它的模樣到它的動態,都娓娓到來,其中蘊涵的情感深沉而緩慢,卻又深深地打動著人心,好像一個看似平靜的海面下涌動著的澎湃的波濤。
以平靜的心情,平淡的語言,表達出一種凝重而深厚的情感,這種能力與其說是對丈字駕馭的技巧,不知說是經過人生歷練后達到的一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