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建剛

三十五歲的妮娜最喜歡去的地方是美容院,可這天下午她去美容院做護理,卻惹了一肚子不痛快。
美容院昨天新來了一個小姑娘,不認識妮娜,見妮娜推門進來,張口就說:“歡迎光臨。”這句沒什么,后面卻跟上一句—“阿姨請進。”妮娜的臉上像被誰打了一拳似的,當即就不是色了,她惡狠狠地瞪了小姑娘一眼,問道:“你叫我什么?”
那小姑娘也就十五六歲,是鄉下來的,出門時老娘囑咐過,進城后對人要有禮貌,此時她見客人問起,甜甜地回答:“叫您阿姨呀。”
妮娜氣得直哆嗦,尖聲問:“我、我……我有那么老嗎?”
老板娘一見,慌忙迎過來,訓斥那小姑娘:“你怎么回事?阿姨是隨便叫的嗎?快叫姐姐。你看妮娜小姐多年輕呀,我看跟你也差不多少。你猜猜,她有多大歲數?”
那小姑娘也機靈,見老板娘直沖自己使眼色,忙說:“我看有二十三四歲了吧?姐姐,你這種歲數,在我們鄉下,我都要叫阿姨的。”
老板娘松了口氣,趕緊向妮娜賠不是:“妮娜小姐,不好意思,鄉下來的,不懂事。”妮娜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哼,鄉巴佬,什么眼神啊?”
這事兒本來就夠不痛快的了,沒想到,妮娜做完護理從美容院出來,又惹了一肚子氣。卻說她剛出門,就有個民工模樣的人把臉湊了上來:“小姐……”
剛才在美容院里面,妮娜就看到這人在外面探頭探腦,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此時聽他喊自己“小姐”,心里頓感受辱,厲聲道:“你說話清楚點,你叫誰小姐?誰是小姐?”那人見她發怒,有些著慌,看來叫小姐人家不愿意聽,忙改口:“我說大姐……”
妮娜更是火起,看這人也三十上下了,竟然叫自己大姐,簡直不可理喻。她臉都氣白了,當即一甩頭,噔、噔、噔,揚長而去。
那民工還沒完沒了,追上兩步,嘴里喊著:“大姐、大姐、大姐……打聽一下,里面剃不剃頭呀?”
妮娜這一肚子悶氣喲,沒法說了!她也沒情緒逛街了,心煩意亂地往家走,邊走邊暗自傷心:我真老成這樣了嗎?被人又是阿姨又是大姐地喊,這以后可怎么出門呀?
直到快到家了,進了樓道,她還在自怨自艾個不停,忽聽身后有人喊:“大姐,站住!”
又是“大姐”!妮娜惱怒地轉回頭,只見一個胡子拉碴的漢子站在她身后,看那歲數,四十歲都不止了。
就你這一大把年紀也叫我大姐?妮娜簡直要怒不可遏了,她緊盯著對方的眼睛,氣急敗壞地說:“你有種再說一遍!”那漢子也不含糊:“大姐!大姐!”
妮娜腦子“轟”的一聲,老娘今天怎么啦?就像油鍋里撒了鹽,炸開了,她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掄起手里的小提包,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亂揍,一邊揍,一邊還喊著:“我叫你大姐!大姐是你叫的嗎?老東西,我打死你,讓你再叫……再叫!”
那漢子猝不及防,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嬌滴滴的女子居然敢動手,第一下就被妮娜打中了眼睛鼻子,當時就眼前發黑,涕淚橫流。他心里立刻就著慌了,見對方大喊大叫,勢如瘋虎,似乎跟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以為碰上女瘋子了,趕緊嘴里喊著“救命”,抱頭鼠竄。
妮娜一口惡氣沒出完,不依不饒,在后面緊追不舍。
鄰居們早被驚動了,見狀沖上來攔住了兩人,問個究竟。妮娜氣憤難消,一個勁地還要往上撲,幸虧被眾鄰居拉住了。她不甘心地指著對方的鼻子:“老東西,有種你再說一遍試試!”
那漢子已被打得鼻青眼腫,身子一軟,“通”地跪在地上,連連告饒說:“我認栽了還不行嗎?我再也不敢了還不行嗎?”說著,手一松,只聽“倉啷啷”一聲響,一把匕首掉到地上,彈了兩彈。
鄰居們見狀,知道他不是好人,一哄而上,七手八腳將他扭了起來。那漢子也不反抗,束手就擒后,央求說:“各位,我是搶劫犯,快把我送到派出所,千萬不能讓這女人打我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妮娜木頭一樣呆在那兒,半張著嘴巴,半天都沒合上。剛才光顧憤怒了,到這時她才發現,對方手里竟然一直攥著一把匕首。頓時,一股涼氣迅速傳遍全身,她一轉念,失聲問:“剛才,你是喊‘打劫,不是‘大姐?”
那漢子見她終于安靜下來了,如釋重負,嘴巴又硬了:“廢話!搶劫我還跟你客氣個屁。”
當下,眾鄰居押著漢子要去派出所,邀請妮娜也一塊去。大家紛紛豎起大拇指夸獎她:“不簡單呀,像你這樣的英雄,市里非要重獎你不可。”
妮娜驚魂未定,懷里的那顆心,兀自在怦怦急跳呢。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想想剛才,不禁冒出了冷汗。
臨走,那漢子回過頭來:“大姐,我服你了,我可從沒見過像你這樣要錢不要命的。”
“什么,你叫我大姐?”妮娜的眼睛又瞪圓了。
漢子打了一個寒顫,慌忙改口:“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