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為了她

洪　翎

一個特別的中午

趙老師是星光學校初三（1）班 的班主任，由于身體不好，她只能提前退休，這是她帶的最后一個班。

這天是中秋節，學校食堂除了菜肴比平時豐盛外，還特意準備了一些面點和月餅。中午下課后，學生們蜂擁而入，初三（1）班的英語課代表舒玲和幾個同學也走了進來，看到櫥窗里有月餅，舒玲便掏錢買了一個，咬了一口，不禁咧嘴叫了起來：“哎呀！真難吃，怎么這么膩啊？”舒玲厭惡地將剩下的月餅用袋子一裹，順手扔在旁邊的垃圾桶里，誰都沒料到，這一切，恰恰被路過的趙老師看得清清楚楚。

趙老師快步走了過來，掃了同學們一眼后，彎腰從垃圾桶里拾起那個袋子，打開，把月餅拿了出來。舒玲和同學們看著趙老師，不知道自己的班主任要干什么。

“誰扔的月餅，把它拿回去！”趙老師嚴厲地說。

沒有人回應，幾個女孩子擠在一起，低頭看著腳尖誰也沒說話。

“我再說一遍，誰扔的月餅誰把它拿回去！”趙老師又一字一句地重復。

這時，四周圍上來很多人，大家似乎都猜到了是誰扔的，因為這幾個女孩子中，只有舒玲的臉漲得最紅，眼淚也在眼眶里不停打轉。

見還是沒人應話，趙老師的眉頭微微一皺，說：“那好，既然沒人承認，那這塊月餅我吃了！”說完，拿起月餅就往口里送。

“趙老師！”舒玲大聲叫著，上前一把拽住趙老師的手，哭著說：“是我，是我扔的！趙老師，我錯了！”

趙老師點點頭，她了解舒玲，舒玲是個很不錯的小姑娘，聰明好強，成績優秀，但是通過觀察，她也不止一次地發現，舒玲有個不好的習慣，那就是出手闊綽花錢如水，沒有絲毫節儉的觀念。趙老師掏出手帕，替舒玲擦了擦眼淚，說：“知道錯了就好，錯了，就要有勇氣去改正。你看，這塊月餅并沒有弄臟，我們一人一半，吃了它好不好？”

舒玲驚訝地看著老師，猶豫了好一陣才點點頭。趙老師把月餅一分兩半，將其中的一塊遞給舒玲，舒玲說：“趙老師，我來吃大的這塊吧！”

趙老師搖搖頭，打趣地說：“這月餅很膩人的，女孩子吃多了會長胖哦！”同學們轟地一聲笑了起來，笑聲中，趙老師就著水，大口大口地吞著月餅，看來月餅真的很膩人，雖然不斷地喝水，趙老師還是皺起了眉頭。

吃完后，趙老師看到舒玲一副難以下咽的樣子，便又從她手中分出一半，樂呵呵地就著水，三口兩口地咽了下去。

來者不善

第二天是星期天，學生回家休息。星期一早晨，趙老師來到班里，學生們正在早自習，趙老師一眼望過去，發現舒玲的座位空著，她把舒玲的幾個好朋友叫出來問，結果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趙老師心里“咯噔”一下，正在擔心時，有人來通知說校長有事請她過去一下。

趙老師來到校長室，發現屋里除了校長，還坐著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臉色陰沉，像是剛跟誰吵過架一樣。校長給雙方做了介紹，原來，這就是舒玲的父親，趙老師曾經聽舒玲說過，她爸爸常年在南方做生意，一年只回家幾次。

“你就是趙老師？”舒玲的父親怒氣沖沖地說，“讓我們玲玲吃垃圾桶里的東西，你這個老師是怎么當的，嗯？”

趙老師愣了一下，她做了幾十年的老師，這樣不客氣的家長還是頭一回碰到，是不是舒玲回家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不對呀，那天舒玲的認錯態度很誠懇呀，對了，這里面可能有什么誤會。想到這里，她連忙解釋道：“舒玲的爸爸，你是說那天吃月餅的事情吧，當時的情況你可能不太了解，那塊月餅是用袋子包著的，并沒有沾到什么臟東西，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你能保證？真是笑話！從垃圾桶里出來的東西還能干凈？你把我們玲玲當什么了，當撿垃圾的乞丐了？”

聽了這話，趙老師心里一陣難過，她不否認，自己最近對學生是有些嚴厲，可是誰能體會這份苦心呢？如果還有時間，她可以慢慢地教育開導，可是自己明年就退休了，她只想帶好這最后的一個班呀！她臉上掛著苦笑說：“舒玲的爸爸，你別這么說，那塊月餅真的沒弄臟，我自己當時也吃了。”

舒玲的父親冷笑一聲說：“我們玲玲才十五歲，能跟大人比嗎？我告訴你們，她現在正躺在醫院里！”

趙老師大吃一驚，沒等她反應過來，舒玲的父親又從口袋里掏出幾張單子拍到桌子上，毫不客氣地對校長說：“看看，這是舒玲的化驗單，她現在上吐下瀉病得很嚴重，如果她出了什么問題，你們要負全部責任！”

趙老師拿過單子一看，果然上面赫然寫著“急性腸炎”。校長也仔仔細細地看了幾遍化驗單，他說：“這件事我們學校有責任，這樣好不好，舒玲同學的醫藥費由我們學校出，別的事以后再說，當務之急是先把病治好。”

舒玲父親怒氣未消，接口道：“錢算什么！這幾個錢值得我跑一趟嗎？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我就這一個寶貝女兒，可你們、你們竟然讓她吃垃圾桶里的東西，你是校長，你說，這是教育嗎？有這樣的教育方式嗎？”

校長很為難，沉吟了片刻，毅然回過頭說：“趙老師，在這件事情上，你的良苦用心我能理解，但是從衛生的角度上看，你這種方法的確不太妥當，這樣吧，你先向孩子的家長道個歉。”

趙老師驚訝地看著校長，校長低下頭，神情黯淡。趙老師的嘴角抖了一下，緩緩地點點頭，看著舒玲的父親說：“好的，我尊重校長的意見，在這件事情上我有不對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但是，我的出發點是好的，我只是想讓孩子們懂得節約，懂得珍惜食物，至于那塊月餅，我自己的確吃了大半個，這點同學們可以作證。”

趙老師說完，向舒玲的父親鞠了個躬，然后轉過身，默默地走出了校長室。

不是月餅惹的禍

趙老師走后不到兩分鐘，一個老太太就急匆匆地闖了進來，舒玲的父親一見，觸電般地跳了起來：“媽，您怎么來了？”

老太太一眼看到桌上放著孫女的化驗單，氣哼哼地對著兒子罵道：“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叫你別來你偏來，你跟校長都說什么了？快給人家道歉，快點！”

校長連忙扶住老人，一旁，舒玲的父親不服氣地嘟囔：“我有什么錯，玲玲現在還在醫院里呢，道歉的應該是他們。”

老太太指著兒子，氣得渾身發抖，喘息了好一陣才恨恨地說：“我跟你講不清楚，快，你給你媳婦打個電話，快打呀！”

舒玲的父親莫名其妙，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老婆的電話：“喂，什么？你也病了！什么病？跟玲玲一樣上吐下瀉，醫生怎么說？啊，是我帶回來的水果？”

原來，舒玲的父親昨天剛從南方回來，帶回一些本地出產的水果，舒玲和媽媽久住北方，哪里知道其中一種酸果對腸胃刺激很大，昨晚舒玲吃得多，今天一早腹內絞痛，家里人追問她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舒玲一急，自然就想到了那塊垃圾桶里的月餅。

事情終于弄清楚了，校長松了口氣，正在勸慰老太太時，一個學生飛快地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說：“校長，趙老師讓你回家取藥，她在醫務室，快點！”

“什么什么？趙老師病了？”舒玲的父親急得一跺腳，扯住校長說，“趙老師一定是被我氣病的，你快帶我去，我對不住她呀！”

校長苦笑了一聲說：“沒有沒有，她這是老毛病了。你們還不知道吧，趙老師是我老伴，她有嚴重的糖尿病，一直靠注射胰島素穩定病情。”

“糖尿病！”舒玲的父親驚叫一聲，“那塊月餅，唉呀，糖尿病人不能吃糖呀！”

校長嘆了口氣說：“是啊，她是個老病號了，當然知道這樣做的嚴重后果。那天吃了月餅后，她緊跟著就去了醫院，整整打了一天一晚的針，才把血糖給降了下來。唉，我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她說，她了解舒玲，舒玲是個倔犟的孩子，只有用這種方法，才能夠觸動她，才能讓她改掉浪費的壞毛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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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插圖：黃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