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奧灶

賀玉明

民國初年，一個村莊里住著一位蔣七爺，他年過半百，仍是光棍一條。只要一有空蔣七爺就會去喝壺香茶聽段評書，多增加一些自己的神侃素材，以便閑時與鄰舍眾人說，看著眾人聽得癡醉的模樣，蔣七爺自己也陶醉于其中了。

蔣七爺記得一段書中說到：曾有一個落難逃亡的皇帝，由于饑餓勞累昏倒在一戶人家門口，主人正在辦“滿月酒”，他連忙吩咐廚房準備飯菜給落難皇帝吃，怎奈廚房里菜肴已盡，廚子便把各種剩菜倒在一起燉了一鍋。當時的皇帝勞累交加，又渴又餓，一連吃了三大碗，越吃越香，回味無窮，忙問“菜名”，廚子想如實相告又擔心辜負了東家的好意，由于都是剩菜，于是便靈機一動順口說：“此菜叫‘腌。”意思是“齷齪”、“不干凈”，皇帝卻聽成了“奧灶”。后來皇帝登上寶座，時間一長，山珍海味吃膩了，便想起了當年吃過的“奧灶”，還特地差人查尋當年的廚子。

這雖然是個故事，但蔣七爺卻很認真，認定這道菜味道一定是不同凡響的，于是蔣七爺每逢進飯館便細心查訪這道“名菜”。

工夫不負有心人！一天中午，蔣七爺信步來到村外一家飯館。

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從飯館里走出一位老者，左手拄著拐杖，右手拿著手帕，一邊走一邊擦嘴，輕輕嘟噥著：“這頓飯吃得真腌。”蔣七爺聽罷大喜，心中暗想：“這回我終于可以嘗嘗那‘真奧灶的味道了！”

蔣七爺走進飯館找了一個顯眼的位子坐定，將肩上的褡褳重重地擲在桌上，跑堂的慌忙跑了過來，很客氣地輕聲問：“先生您想用點什么？”

“給我來碗‘奧灶！”蔣七爺掏出旱煙袋裝上煙，邊點煙邊吩咐著。跑堂的聽罷心中一驚，暗想：“沒聽說過這道菜呀！是我道行淺？不對呀！我也干了兩三年了，我不會不知道呀！”跑堂的心中納悶也不敢發問，隨口應承著：“您稍等！”便慌忙找到了堂頭，怎料堂頭也不知曉，退掉生意又怕壞了招牌，無奈二人徑直來到廚房請教廚頭，廚頭瞇著眼沉思片刻問道：“這位啥模樣？”

“黑色帶大襟的棉襖、免襠棉褲、大毛窩、破氈帽，還提拿著一個褡褳！”跑堂的仔細描述完來者的形象，廚頭突然睜開瞇著的眼睛笑著說：“這就對了，找一個大碗，最好是那種大號的！到那個泔水桶前，撇開沫沫、找那糨的撈一碗給他！”堂頭呆呆地問：“那行嗎？”

“沒問題！一切有我！”廚頭自信地搖著頭哼著小曲忙去了。

跑堂的很快找了一個大碗往泔水桶里撈了尖尖一碗，還別說，桶里的油水還挺足，大肥肉片子、牛肉塊、海帶條、豆腐……只是由于放的時間長了些，多了少許酸味。

“您的菜來了！”跑堂的一邊吆喝著一邊把那大碗穩穩地放在了蔣七爺的面前，“您慢用！”跑堂的說完便趕緊躲開了。

蔣七爺端過碗來嘗了一口，情不自禁地贊嘆道：“哎！真不錯！油糊糊的、大肉片子，解讒！”跑堂的躲在門后偷偷看著：蔣七爺摘掉氈帽、把煙袋別到腰后、蹲到板凳上端起碗……蔣七爺麻利地吃完那大碗“奧灶”后高聲叫著：“真好吃！再來一碗！”跑堂的又為蔣七爺端來一碗，眾人看著蔣七爺的吃相都驚呆了，只見他吃得滿嘴流油、大汗淋漓。

吃完后蔣七爺坐在板凳上，用破氈帽擦著嘴巴的油，邊擦邊念叨著：“真奧灶、真奧灶……這奧灶還真實惠，兩碗才收一毛錢！”交了錢，蔣七爺把褡褳搭在肩上往門口走去，邊走邊琢磨，越想越得意：“真便宜、真實惠、真好吃、真……只是有點酸。”

跑堂的說聲“您慢走”便舉步送蔣七爺到門口，只見蔣七爺突然轉回身來，跑堂的著實又是一驚！見蔣七爺在向自己輕輕招手，跑堂的只得壯起膽子走到蔣七爺面前，蔣七爺附在跑堂的耳邊，非常小心地望望四周，見確實無人注意才小聲叮囑說：“你們那‘奧灶可趕緊賣，要不然就餿了！”

(題圖：黃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