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后間

吳存君

亨利·斯達本出生于美國紐約，擁有文學博士學位，曾獲紐約“十大最佳小說家”獎。《三樓后間》是亨利1997年創作的作品，此作具有很強的戲劇性，情節曲折，堪稱優秀之作。

一天傍晚，有個年輕男子挨門挨戶按鈴。在第十二家門前，鈴聲響過，女房東珀迪夫人應聲出來開門，年輕人問她有沒有房間出租，珀迪夫人說三樓還有個后間，年輕人便跟珀迪夫人上了樓。

“就是這間，”房東珀迪夫人說，“房間很不錯，住過一些特別講究的人—他們從不找麻煩，按時付房租。露絲小姐住了三個月，她演過輕松喜劇，我的房客中有很多人在演藝界干事。”

年輕人租下房間，預付了一個星期的租金，房東珀迪夫人正準備離去，年輕人問道：“你記得房客中有過一個叫凱莉的姑娘嗎？她多半是在臺上唱歌的。她皮膚白嫩，個子中等，身材苗條，金紅色頭發，左眼眉毛邊長了顆很吸引人、很漂亮的黑痣。”

“不，我記不得這個名字。那些搞演出的，換名字跟換房間一樣快，來來去去，誰也說不準。不，我想不起這個名字。”房東珀迪夫人似乎想盡快結束這場問話。

年輕人五個月不間斷地打聽詢問，得到的卻是千篇一律的否定回答。

他已經花了好多時間，白天去找劇院經理、代理人、合唱團打聽；晚上則夾在觀眾之中去尋找，名角兒匯演的劇院也找過，下流污穢的音樂廳也去找過，盡管年輕人擔心真的在那類地方找到凱莉小姐，但他仍不愿錯過任何可能找到凱莉小姐的場所。

年輕人對凱莉小姐情有獨鐘，一心要找到她。他確信，她從家里失蹤后，一定藏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

一天午后，年輕人躺在床上，他忽然一躍而起，四下張望，好像有人在喊他似的，因為他突然聞到房間里充滿木犀花濃烈的芬芳，這木犀花濃烈的香氣乘風而至，鮮明無誤。他伸出手臂擁抱香氣，剎那間，他的全部感覺都給攪混在一起，年輕人忍不住大聲叫道：“凱莉小姐在這個房間住過！”

年輕人扭身尋找起來，這沁人肺腑的木犀花香，她所喜愛、唯她獨有的芬芳，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年輕人把梳妝臺抽屜搜了個底朝天，最后又把墻縫和墻角掏了一遍，卻沒發現凱莉小姐可能曾住過這兒的絲毫痕跡。

就在年輕人快要絕望的時候，他猛然想起了女房東珀迪夫人，于是便從幽靈縈繞的房間跑下樓，來到透出一縫光線的門前，女房東珀迪夫人應聲出來開門。年輕人竭盡全力，克制住激動之情，說道：“請告訴我，夫人，我來之前，誰住過那個房間？”

“好的，先生，我可以再說一遍。以前住的是露絲和穆尼夫婦，我已說過，露絲小姐，演戲的，后來成了穆尼夫人。我的房子從來聲譽就好，他們的結婚證都是掛起的，還鑲了框，掛在釘子上……”

年輕人迫切地追問道：“露絲小姐是哪種女人—我是說，她長相如何，左眼眉毛邊是不是有顆迷人的黑痣？”

“露絲小姐嘛，她是黑頭發，矮小、肥胖，臉蛋兒總笑嘻嘻的，沒有黑痣。她一個星期前搬走了，上星期二。”

這樣看來，露絲小姐不可能和凱莉小姐會是同一個人。

沉默了一會兒，年輕人又開口問道：“那么，在露絲小姐以前還有誰住過這里呢？”

“嗨，有個單身男人，搞運輸的，他還欠我一個星期的房租沒付就走了；再以前是多伊爾老先生……再往以前我就記不得了。”

年輕人謝了女房東珀迪夫人，然后他慢騰騰地走回房間。

房間死氣沉沉，木犀花香已經消失，代之而來的是家具老朽發霉、陳腐、凝滯的臭氣。

年輕人覺得自己再也找不到他的所愛凱莉小姐了，他坐在那兒，呆呆地看著咝咝作響的煤氣燈的黃光，少頃，他走到床邊，把床單撕成長條，然后用刀刃把布條塞進門窗周圍的每一條縫隙。

一切收拾得嚴實妥當以后，年輕人關掉煤氣燈，卻又把煤氣開足，最后非常絕望而疲憊地躺在床上，他用煤氣自殺了。

就在年輕人絕望地躺在床上的時候，珀迪夫人已到鄰居家玩去了。

珀迪夫人告訴鄰居太太：“我已經把三樓后間租了出去，房客是個年輕人。”

“嗬，真有你的，”鄰居太太說，“那種房子你都租得出去，可真是奇跡。那你給他說那件事沒有？”她說這話時悄聲細語，神秘兮兮的。

珀迪夫人用她那令人討厭的粗嗓音說：“就是為了租出去，我沒給他說那事。如果知道這個房間里有人自殺，死在了床上，誰還租這個房間？”

“對，這話不假，一個星期前你才把三樓后間收拾干凈，那姑娘就用煤氣把自己給弄死了—都說她長得俏，”鄰居太太既表示同意又顯得很挑剔地說，“只是她左眼眉毛邊的黑痣長得不好看。”

(題圖：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