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中國王牌飛行員的三次傳奇“飛翔”

鄧衛華

他是中國最早的一批空軍飛行員，在抗戰中曾先后擊落日軍飛機５架，是至今仍在世的少數幾位中國“王牌飛行員”之一。

他曾親歷開國大典，駕駛戰斗機飛躍天安門城樓，在空中見證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他曾遭誣陷入獄三載，出獄后隱居農村２３年。８５歲高齡的他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一名“年輕”的共產黨員。

秋高氣爽的日子，在山東省日照市南湖鎮花峽峪村一個普通的農家小院，記者與王延洲面對面暢談良久，了解到這位二戰王牌飛行員生命中傳奇、經典的三次“飛翔”。

１９４３年：“就是一瞬間的事，誰先開槍誰就贏了”

“１９４３年６月２日，這一天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王延洲興奮地說。

這一年，王延洲２３歲，剛從美國學習飛行歸國半年。當天，王延洲在參加鄭州火車站轟炸任務后返航時意外掉隊，卻無意間發現一架日軍９６型運輸機。

“我心想，終于讓我逮到了一條‘大魚。我立即加速飛到‘獵物后上方，接近再接近。當確認進入射程范圍后，我打開了６挺機槍的電門，敵機頓時進入了我的瞄準光環。我用右手食指按下了電鈕，只見曳光彈接連飛向敵機。緊接著，敵機在我面前形成一條拖著濃煙的‘火龍，一個倒栽扎了下去，隨后傳來一聲轟然巨響，炸開花了！”王延洲說，“第二天，一起參戰的美國中尉分隊長告訴我，日本電臺播了，那架飛機上載有７名日本將官，日方為此非常惱火。”

同年８月，王延洲和戰友在湖北嘉魚長江上空轟炸日軍運輸船時，一架日軍零式戰斗機突然向他俯沖過來?！疤优芤呀洸豢赡芰耍硻C一進入有效射程，我先開槍了。其實就是一瞬間的事，誰先開槍誰就贏了。”

王延洲還沒來得及高興，飛機突然失速了。眼看飛機就要墜毀，就在離地面還有約１００米的時候，王延洲踩滿油門，平飛一段時間后脫險。大難不死的王延洲在隨后的一年多時間里，先后在遭遇戰中擊落２架日軍戰斗機。

“擊落的第５架飛機是當時日本先進的東條戰斗機。當時我們正要去湖南岳陽破壞一個日軍軍火庫，剛剛飛到洞庭湖上空，突然發現漫天云彩的空隙里，一架敵機正在往上爬行。剛等他露頭進入射程范圍，一排槍掃下去，這架敵機就完了?！?/p>

按照中國空軍指揮司令部的規定，擊落５架以上敵機即授予“王牌飛行員”稱號。１９４４年秋，王延洲成為中國空軍中為數不多的“王牌飛行員”之一，并因此獲得近６萬元的獎金。

１９４５年，王延洲把其中的５萬元捐獻給了貧困青年學生。當時，這筆錢可以供１０個青年學生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之用?！澳菚r候隨時準備為國捐軀，要錢有什么用呢？我在四川梁山基地的宿舍里有兩張床，另一張床在６個月里空出來７次，７位‘會飛的戰友犧牲了?！蓖跹又拚f到這里，眼角濕潤，聲音哽咽。

１９４９年：“我在飛機上聽到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聲音”

１９４９年１０月１日，開國大典，舉國歡騰，人們以不同的形式表達著心中的快意和對新時代的向往。

“我們當時是代表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參加開國大典的閱兵儀式。參加開國大典的一共只有１７架飛機，但意義非比尋常，她象征著一個新軍種的誕生?！蓖跹又拚f。

開國大典是下午３時正式開始的，當毛主席宣讀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公告時，王延洲和他的隊友們正在位于北京郊外的南苑機場待命?！拔覄倓偞蜷_飛機座艙里的收音機，就聽到了毛主席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聲音。５０多年過去了，這聲音還常常盤旋在我的腦海里?！?/p>

下午４時整，天安門城樓總指揮室負責人油江下達起飛令，１７架飛機望見綠色信號彈呼嘯升空，在北京上空盤旋待命。１７架飛機要形成一個縱隊跟進隊形通過天安門上空，與地面的坦克隊列相呼應。

“１７架飛機５種機型，飛行速度相差很大。兩種戰斗機的時速是６００公里，Ｃ－４６型運輸機的時速只有３００公里，Ｌ－５型通訊聯絡機和ＰＴ－１９型初級教練機的時速不足２００公里；但上級要求，通過天安門時必須隊列整齊、分秒不差?！?/p>

后來經過反復摸索和精確計算，起飛的順序按照先小后大，先慢后快，同時還專門選擇了三個不同的航線進入點：戰斗機速度最快，從通縣進入；運輸機系中速，從建國門和通縣之間進入；其余飛機從建國門東側進入?！氨M管難度很大，但我們經過多次合練后，可以保證開國大典時萬無一失。”

下午４時３５分，受閱分列式正式開始，９架領航的Ｐ－５１型戰斗機從通縣拐彎進入航線，各分隊保持規定的高度差和時間間隔，分別在９００公尺、６００公尺、４５０公尺的高度，由東向西依次進入，向天安門飛去。“飛過天安門上空時，下面真是一片紅旗的海洋，直到現在，我對這種鮮艷的紅色都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１９５１年國慶，王延洲再次駕駛戰斗機飛躍天安門，接受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檢閱。３６天后，他隨隊參加抗美援朝。在朝鮮戰場上，王延洲分別擊落擊傷美軍Ｆ－８６戰機各一架。

據悉，在中國空軍史上，同時擊落日本飛機和美軍戰機的僅有兩人，王延洲就是其中之一。

２００５年：“埋藏心里半個多世紀入黨夢想實現了”

２００５年６月２５日，日照市南湖鎮黨委小會議室，與會人員全票通過了王延洲的入黨請求。

８５歲的“年輕黨員”使王延洲再次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人物。王延洲說：“這絕非一時沖動，入黨的夢想已經在我心里埋藏了半個多世紀，今天終于變成了現實?！?/p>

１９４５年抗戰勝利后，王延洲因為不愿參加內戰而被國民黨派往濟南空軍第９地區司令部當飛行聯絡員。１９４６年４月２０日，王延洲在駕駛一架Ｌ－５型救護機從徐州返回濟南時，因天氣原因迫降在位于河北清河縣的解放區內，從此在共產黨領導下開始了新的夢想與追求。

“迫降到解放區的最初幾天，心里一直很害怕。后來發現大家對我很好，還讓我當教官；生活雖然比在國民黨部隊苦了些，但我看到軍民關系特別好，老百姓擁護，增加了對共產黨的信心，就留在了解放區?！?/p>

新中國成立后，王延洲曾多次想到入黨的問題，但考慮到自己身份特殊，王延洲把夢想埋藏在心底，一推再推。

“１９５１年１１月６日，在跨進機艙奔赴朝鮮戰場的一刻，我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份一年以前就寫好的《入黨申請書》，交給地勤人員請他代轉黨組織。當時之所以選擇這個時機遞交申請，主要是擔心萬一犧牲在戰場上，希望能追認我為共產黨員?！?/p>

１９５３年７月２７日，抗美援朝戰爭結束。回國后不久，組織安排王延洲辦好兩件事：一是加入中國共產黨，二是與未婚妻齊書云結婚。

或許是“福不雙至”。由于“家庭成分”問題，王延洲入黨的事被暫時放下了。

１９５８年，王延洲在河南省安陽航空學校工作期間，遭人陷害入獄，并因此忍痛與妻子離婚。１９６１年出獄后，王延洲回到老家日照務農，直到１９８３年被日照市一名干部發現。此后２０余年，王延洲曾回到河南安陽航空學校定居８年。“１９８５年，６５歲生日那天，我特地穿上飛行服，站在一架國產Ｋ－８教練機前留影。我實在太愛飛行了?！蓖跹又拗钢粡堈洳匾丫玫恼掌f。

１９９３年，因為老伴不習慣城里的生活，王延洲再次回到日照農村定居至今?！坝袝r心里也想起入黨的事，但總擔心給組織上添麻煩，就放下了?！?/p>

２００４年８月２０日，８４歲的王延洲再次遞交了入黨申請書，并在2005年“七一”前夕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在日照市南湖鎮花峽峪村的農家小院里，勤于學習的王延洲筆耕不輟。２００５年８月，在朋友的幫助下，他出版了３０余萬字的自傳——《一位空戰老兵的非凡人生》。

“我的心從未停止飛翔……”王延洲臨別時說。（新華社供本刊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