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云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毛澤東同志于年底訪問了蘇聯。在與蘇聯領導人斯大林會晤時,談到了解放臺灣問題。斯大林非常支持中國人民解放臺灣的正義之舉,決定給中國1.5億美元的貸款,用以裝備人民海軍;并提供200架戰機及人員訓練,準備大舉進攻臺灣。
此時,退縮臺灣又失去美國支持的蔣介石,眼見又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于是想主動與大陸進行試探性和談。經過緊急籌商,他決定將這一重任授以高雄市一家“凱歌歸飯店”的老板李次白。李次白原是黃埔六期畢業生,與戴笠是同期同學,曾在戴笠麾下工作。抗戰勝利后,李次白厭倦了軍旅生活而“解甲歸田”,舉家來到臺灣。他先是受委于芋酒公賣局局長、朋友李卓之,在局內任職,后因興趣不合而辭職。不久又由乃兄出資,幫他在臺北開設了“天府酒家”餐館。在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中,“天府酒家”遭焚,廚師也被殺害。李次白又在友人的協助下與人合資,在高雄開了一家“凱歌歸飯店”。派李次白赴大陸面洽和談,蔣介石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因為李是特工出身,頭腦靈活,為人機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即陳毅的哥哥陳孟熙是李的七妹夫,而陳毅當時是上海市長兼華東軍區司令員,負有主攻臺灣的任務。
1950年春季的一天,臺灣“國防部”總政治部主任、陸軍中將蔣經國,授意副主任胡偉克等3名官員來到高雄“凱歌歸飯店”,向李次白說明:“由于美國總統杜魯門宣布不再支持蔣總統反攻大陸,臺灣面臨共軍的威脅,因為你是大陸華東軍區司令員陳毅的姻親,蔣主任有意派你到上海見陳毅,商談和平統一的事。李兄如能出山,到大陸走一趟,就等于救了整個黨國的命運。”李次白當然不敢抗命。5月底,蔣經國在臺北青田街一號胡偉克的公館里約見了李次白夫婦,李妻許念婉雖在場,但不能參加他們的談話。事后胡偉克告訴她:李次白將奉命赴大陸執行一項重要任務,他到大陸后寫信給許,再由許轉交給胡偉克。若干年后,許念婉才知道,丈夫和當局約好,以“表妹的婚事成否”一語代表和談的成敗。6月的一天,許念婉見丈夫在收拾行裝,便不安地問他多長時間能夠回臺,李次白淡淡地說了一句:“十幾天就回來。”許知道保密是他的工作習慣,便知趣地不再詳詢。次日,李次白乘輪船先赴香港,然后轉抵大陸。李走后,胡偉克每月給許念婉臺幣500元作為生活費。李次白有三男二女,遠不夠開支,但胡偉克回說發的錢無法再增了。
丈夫離臺后,許念婉先后收到他從上海發來的兩封信,說:“表妹的婚事已成。”許把信交給了胡偉克。但從此卻再無音訊。直到1951年7月,當許念婉到胡偉克處領錢時,胡才對她說:“這是最后一次了。這最后三個月的錢還是我自掏腰包墊出的。因為李次白在大陸‘靠(投靠)過去了;背叛者的家屬怎么還能有津貼?”許念婉聽罷,頓如當頭挨了一棒,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決不信丈夫會“靠過去”,就據理力爭:丈夫已是退役軍人,開飯店的,沒有任何投靠的本錢,況且他一家六口都在臺灣,形同人質,他不至于糊涂到這個地步。不管她怎樣辯駁,當局始終不予理睬。偏偏禍不單行,她們娘兒六個原是借住在李次白侄兒家,但侄媳婦始終嫌小孩吵,現在眼見一家又斷了經濟來源,便下狠心把她們趕出了門。許念婉只好拖兒帶女到處流浪,既無居所,也無收人。原是李次白同學的胡偉克看她可憐,就介紹許念婉到中央印刷廠做臨時工,每天工資12元。微薄的收入根本養不活五個孩子,許念婉只好將長女送去做童工,又將二兒一女送進了救濟院(孤兒院),只將因無人照料而燙傷面部的小兒子留在身邊。三個孩子在孤兒院一住就是十幾年。
李次白在大陸為什么僅來了兩封信就再也沒有消息呢?若干年后許念婉才知道,原來李次白于 6月上旬輾轉到上海后,由妹夫陳孟熙引見,見到了陳毅,李次白轉達了蔣經國的和談意愿,希望兩岸和平統一,最低限度大陸現在不要進攻臺灣。當時正是國共兩黨斗爭的激烈化時期,大陸正準備攻打臺灣,所以陳毅當時的回答是:“為時尚早,現在不談這些,以后會有機會。至于臺灣,讓它爛下去好了。”陳毅說的“爛下去”,是隱指不久將攻臺,把臺灣打爛的意思;而李次白的理解是“中共暫不攻打臺灣,讓臺灣自己爛下去”。因此,他在給“家”中的信里便有了“表妹婚事已成”的信號。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同年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兩天后,美國第七艦隊與第十三航空隊進駐臺灣海峽,海峽兩岸空氣驟然緊張。李次白也很快以“國特”罪名被送進了青海大牢,四年后刑滿,復被放逐四川老家,作為專政對象勞動改造。 1980年,李次白被準予回臺。他滿懷喜悅,恨不得飛回臺灣與家人團聚。但他萬萬沒想到,在他抵香港后,臺灣當局竟以“叛國”的罪名不準其入境。這一突如其來的打擊,徹底摧垮了李次白,他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只好淪落香港年復一年。1988年,李次白終于帶著一腔遺恨離開了人世。
再說許念婉,她帶著子女一直在臺北艱難度日,隨著時光流逝,子女們都長大成人了,并先后成家立業。前些年,年逾80的許念婉一人住在臺北寓所時,因左臂骨折無法獨立生活,應二女兒和女婿之邀去了巴黎定居。她常想念冤死的丈夫,而丈夫的不幸遭遇,當局至今沒有任何說法,面對前來采訪的記者,她已是老淚縱橫。
(責編周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