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出了一趟長途,半夜趕回來,躡手躡腳摸進家門,想給老婆一個驚喜。可是,眼前的一幕卻讓他驚呆了,恍如昨日重現。
臥室的床上,白晃晃糾纏著一對裸體男女。那男人分明就是前世的冤家——西門大官人;那女人,正是自家老婆金蓮。他怒發沖冠,氣得渾身發抖。周身的大小關節嘎巴響著,像身體里噼里啪啦在燒柴禾一般。他反腳踹上身后的門,奔進廚房撈上切菜刀,揪住抱著衣服打算奪門而逃的西門慶,吼道,狗日的,你前世讓老子當了王八送了命。今天,老子絕不放過你!
男人慌忙扔掉懷里的衣褲,兩手死命摁著武大的胳膊,小聲哀告道,武大,你冷靜點。我不是西門大官人,我是廠里的一把手。西門廠長兼書記。咱有話好好說。
武大眼里噴著火嚷嚷,說你媽個頭,老子……潘金蓮披頭散發赤腳沖過來。捂住丈夫的嘴巴,壓著嗓子說,腦子進水啦?深更半夜嚷嚷啥?難道要張揚得全廠盡人皆知嗎?
武大被摁著胳膊、捂著嘴巴,鼓瞪著眼左右甩著腦袋掙扎了一會,像泄了氣的皮球,軟下了勁兒。潘金蓮趁隙,對西門書記使個眼色。書記一步縱到門口,耗子樣躥下樓梯,消失在陸續亮起朦朧燈光的樓梯間。
武大仿佛剛從一場惡夢中醒來。一屁股癱在地板上,把腦袋埋在手臂間,嗚嗚咽咽地罵,你個賤貨,你個賤貨。
潘金蓮蹲下身子,溫馴地伏在老公的肩上,說,前世里,人人都說我賤,哪個女人天生就賤?說著。眼圈一紅,滴下幾滴委屈的眼淚,嚶嚶啜泣起來。
我打110,告狗日的強奸,抓狗日的去坐牢!武大突然像只打鳴的公雞,一振翅跳將起來,扯直脖子喊著撲向電話機。
潘金蓮立刻奔過去用身子壓住電話,傷心地哭著說,嗚嗚。我命苦,前世,身不由己,今生,月老喝醉酒系錯了紅繩,又讓我嫁你這個糊涂蟲、窩囊鬼、一根筋不轉彎。混到現在還是個開貨車的司機。要錢沒錢,要權沒權。家里一窩窮親戚,八竿子挑不著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來……
武大瞪著老婆,很男子漢地吼,你找揍啊?讓開!
好!你打吧。事情鬧開了,大家撕破臉皮,誰都難堪。前世里窮鬧騰,損了幾條人命惹了一場官司,毀了我的貞烈名聲,你落下啥好處了?她立起身,抽出一張面巾紙擤一把鼻涕,冷冷地接著說,真是個榆木腦袋,到今天還不開竅,一點都不曉得與時俱進!鬧吧,大不了一拍兩散。
武大撥了號,舉著話筒等待通話。一聽老婆說“一拍兩散”。心里“咯噔”一下,猶豫了。話筒里的聲音急促地問,你好,這里是110指揮中心,請問……武大趕緊吞吞吐吐地說,哦、哦,剛才有……幾個人,喝多了酒,不過……現在走了……沒事了,抱歉!隨即,狠狠地撂下電話。
潘金蓮長長地舒了口氣。武大家的燈。亮了一夜。
翌日上班,同事皆悄悄地窺視他們,想從他們的神色中尋出點什么異常。但,三個當事人神色坦然一如既往。漸漸地,西門書記和武大親熱得像弟兄一般,時常在一起勾肩搭背、說笑飲酒。未幾,武大突擊入了黨,半年內,從貨車司機“進化”成一名高層白領,并委以重任,擔任化工廠油水最旺的部門老大。
上任那天,武大穿一套筆挺的名牌西服。時尚的領帶規規矩矩地卡在白襯衣領口處。他提前半小時踱著方步去辦公室。同事們遇到他。皆堆著笑臉,恭敬地說——武部長早!他露著又靦腆又得意的神氣,心中有一些幸福的小泡沫在涌動。他仰面坐在柔軟舒適的圈椅里,愜意地轉著圈,閉著眼思忖,一會下屬到齊了。如何來個簡單的就職演說。突然,他感覺頭頂上有“喀嚓、喀嚓”的響聲。沒等他反應過來,米黃色的吊頂天花板瞬間坍塌下來,像一頂又大又沉的帽子,扣在他腦袋上。一陣重銼般的疼痛.他昏了過去。
他努力地睜開眼,朦朧中,四周一片雪白。隱約聽得二個遙遠的聲音,擔心地問,醫生,他不會截癱或留下什么后遺癥吧?醫生小聲地說,放心,我們已經完全排除了截癱的可能性。只是,病人的頸椎骨受了傷,以后走路的姿勢會受點影響。
一個月后,化工廠出現了一位像鴕鳥一樣躬腰低頭走路的領導。陌生人不用打聽,一看就知道,他是武大武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