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和突尼斯分處亞非兩洲,都有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曾有少數突尼斯愛國青年學生領袖慕名訪問中國。但由于兩國相距較遠,相互缺乏了解,再加上西方國家的歪曲宣傳,突尼斯領導人對新中國還有一些疑慮,中突建交尚需時日。
中突正式建交
20世紀60年代初,為增進同非洲友好國家的相互了解,加強和非洲國家的友好合作關系,中國政府決定派周恩來總理出訪非洲。
1963年12月13日下午,周總理一行乘坐租用的荷蘭皇家航空公司“波羅的海”號專機離開昆明,開始了非洲之行。陪同周總理出訪的有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部長陳毅、國務院外事辦公室副主任孔原、外交部副部長黃鎮、國務院總理辦公室主任童小鵬等。
此時,突尼斯領導人也正密切關注著周總理在鄰國阿拉伯聯合共和國、阿爾及利亞、摩洛哥的訪問。他們仔細研讀有關訪問的報告和材料,得出結論:中國是非洲國家的朋友,其任何國際重大問題的解決,都離不開中國,剛剛贏得獨立的突尼斯更需要這樣的朋友。于是,突尼斯政府試探了同中國建交的可能性。12月26日,突尼斯駐阿爾及利亞大使邁斯蒂里奉本國政府之命,向中國駐阿爾及利亞大使曾濤轉交了布爾吉巴總統對周總理訪問突尼斯的正式邀請。正在阿爾及利亞訪問的周總理和陳毅外長當晚接到邀請都十分高興。兩人經過深思熟慮,27日晨在離開阿爾及利亞首都阿爾及爾赴摩洛哥訪問前,聯名致電中共中央:“布爾吉巴決定正式邀請我們訪問突尼斯兩天,并愿在我們離開阿爾及利亞前,由兩國駐阿爾及利亞使館商定馬上公布一個新聞公報,公報中提到訪問期間會談后雙方將發表聯合公報,公報中要特別宣布中突建立外交關系問題。我們已答復同意這一做法并接受布的邀請。在訪問阿爾巴尼亞后訪問加納前,到突尼斯訪問兩天。”中共中央迅速回電同意周總理的建議。
1964年1月9日上午11時35分,周總理一行,飛抵地中海南岸的突尼斯。在突尼斯迦太基國際機場,他們受到隆重歡迎。下午5時,周總理前往迦太基宮會見布爾吉巴總統。布爾吉巴滿頭白發,背顯微駝;周總理身材挺直,黑發中少有銀絲。布爾吉巴詢問周總理年齡。周總理說,馬上就66歲了。布爾吉巴說,怎么比我還大一歲呀!在隨后的交談中,布爾吉巴得知周總理40年前就進行反帝斗爭、北伐革命,連聲說:“你是老戰士,老戰士。”
為增進兩國間的相互了解,探詢對方對敏感問題的看法,中方建議由周總理同布爾吉巴進行單獨會談。
周總理在1月9日下午的會談中,提出在國際會議上要努力尋找共同點的問題。他說:“不論什么國際會議,只要能找到共同點就有意義。亞非國家有共同目標,這就是擺脫殖民主義強加給我們的落后狀態,實現經濟發展,促進友誼。不論各國屬于什么制度,只要這個制度是人民自己選擇的,亞非各國之間就一定能找到共同點。”布爾吉巴對此有疑義。他說,單有“共同目標”還不夠,因為不同的方法也可以使人們相互間“產生距離”。周總理解釋說:“我們的目標相同,但使用的方法不一定相同。”因為“每個國家有自己的情況。各國領導人根據國內的具體實踐和人民的要求確定自己的方法。某一種方法也許在一國內適用,而在另一國就不適用。但是大家可以有一致的目標,可以接近和了解,相互介紹自己的使用方法,也可以相互吸取好的經驗。不同的方法可以相互尊重,也可以相互影響”。周總理贊成布爾吉巴關于各國領導人應“加強相互接觸”的意見,強調在接觸中,“基本的原則是要互相尊重獨立和主權,不要強加于人,不要干涉別人內政,更不要侵犯別人。這樣,才能在國家間達到真正平等友好的關系,而不像殖民主義時代大國壓迫小國,強國欺壓弱國”。
隨后,布爾吉巴直言不諱地提出,周總理在非洲國家和阿爾巴尼亞訪問時,對美國的態度不同,“使人們感到你們不嚴肅”。周總理立刻解釋說:“謝謝您把這種想法告訴我,但是我也要直率地回答您”,“中國的政策是一貫的,我們出國訪問,也從未在態度上表現兩樣”。“美國歷來敵視中國”,并“動用全國的力量和宣傳機器,污蔑、敵視和攻擊中國”。“您要是處在中國的境地,恐怕也不得不采取中國現在對美國的政策。”但是,“我們這次到非洲是為了尋求友誼與合作”。“為了不使我們訪問的非洲國家為難,我們在聯合公報中沒有強調反對美國。這并不是說我們在會談中沒有把美國敵視中國的情況告訴非洲的朋友們。我們在會談中都講得很清楚。”“阿爾巴尼亞是受美國欺壓的國家,反對美帝國主義對阿爾巴尼亞并不造成任何困難。所以我在那里更多強調反美,就好像我在北京時強調反美一樣。”
當晚,布爾吉巴在為周總理舉行的宴會上又把不同意見公開提出來。周總理不回避布爾吉巴提出的問題,但采取了化解矛盾的做法。他在致詞中即席增加了一段精彩的話:“不錯,誠如閣下所說,我們兩國不是在所有的問題上都是一致的”。“但是,我們相信,通過兩國領導人的接觸和交換意見,我們總是可以增進相互了解,求同存異,并且為我們共同目標而加強努力的。”“在我們雙方的共同努力下,中突兩國的友好合作關系,是有著廣闊的發展前途的。”這席話如徐徐春風,令主賓雙方心頭之慮頓失,紛紛報以熱烈的掌聲。
1月10日上午,周總理同布爾吉巴繼續單獨會談。布爾吉巴提出:“如果你們能和美國尋求一點緩和”,“而不是總認為美國要對你們進行戰爭,這樣就可以有利于東南亞局勢的緩和”。周總理回答說:“問題很簡單,是美國挑起對我們的敵視,美國堅持不承認六億五千萬中國人民,扶植蔣介石,占領臺灣。我們一直避免引起和美國的沖突,主張和平談判解決中美爭端。我們沒有核武器,更談不上使用核武器,可是核大國一直用核武器對我們進行威脅。”“我們在華沙中美會談時建議過中美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達成協議,但是美國不干。”隨后,他以和緩的口氣說:“我們這次訪非是為了尋求友誼與合作,我們本著求同存異的精神,愿意和突尼斯發展友好關系。”周總理完全體諒突方的誤解和疑慮,總是以“求同存異”的精神給予有說服力的答復,終于使布爾吉巴折服。布爾吉巴總統說:“我同意周恩來總理求同存異的方針,我們還是要反帝反殖。突尼斯需要偉大的友誼,并一定要同中國建立外交關系。”
就在這一天,兩國關系獲得突破性進展,中國和突尼斯發表《聯合公報》,正式宣布:“兩國決定建立外交關系”。
中突關系曲折發展
1964年4月,在突尼斯首都貝爾維黛公園對面小山上建起了中國大使館;5月,中國派出大使。然而,兩國關系發展并不順利,走過了一段曲折的道路。
1966年開始的“文化大革命”,使中國外交工作不可避免地受到嚴重沖擊。1967年5月至8月,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里,中國先后同已經建立外交關系的亞洲、非洲和歐洲的十幾個國家發生外交糾紛,其中也包括突尼斯。1967年9月26日,中國外交部發表聲明,宣布關閉中國駐突尼斯大使館,召回全體外交官和工作人員,兩國關系進入短暫凍結時期。
這種局面是中突兩國政府和人民都不愿看到的。為維護和發展來之不易的外交大局,已古稀之年的周總理殫精竭慮,力挽狂瀾,采取了一系列舉措,使中國同絕大多數國家恢復了友好關系或正常往來,為進一步打開新的外交格局創造了十分有利的條件。
1971年5月9日,周總理在百忙中專門抽出時間會見應邀來中國參加巴勒斯坦國際周活動的15位阿拉伯國家的新聞工作者,突尼斯有影響的民營報紙《晨報》、《時報》總編輯達馬克也在其中。對于當時的情形達馬克回憶說,周總理接見他們時看了看名單,問記者中有無突尼斯代表,是哪一位。達馬克立即起立答應。周總理向他詢問了布爾吉巴總統健康的情況,并請達馬克轉達他對布爾吉巴總統的問候。達馬克以新聞記者特有的敏感,立即意識到這是中國政府發出的重要信號,當即給突尼斯外交部發電報告。他回國后,突尼斯外交部部長馬斯穆迪請達馬克到他家做客,在詳細聽取匯報后向布爾吉巴總統作了匯報,并要達馬克在布爾吉巴總統作出決定前不對外作任何報道。布爾吉巴總統聽取匯報后十分高興,要求一個星期后就恢復突中兩國正常外交關系。同年10月8日,中國政府宣布,恢復中國駐突尼斯大使館工作,并派出大使。
從20世紀70年代起,兩國在雙邊關系和一些國際問題上共同語言增多。周總理為貫徹落實1964年訪非時提出的中國對外經濟技術援助的八項原則,研究了突尼斯北方水利建設的實際需要和中國經濟、技術的能力,決定利用中國長期無息經援貸款,通過兩國合作,幫助突尼斯建設麥杰爾達崩角水渠工程,實現突尼斯人民長期以來“西水東調”的愿望。1972年8月,馬斯穆迪外長率突尼斯政府代表團訪華,中突兩國政府簽訂了第一個經濟技術合作協定。中國政府于1972年和1977年先后向突尼斯政府提供了兩筆貸款,總額為1.1億人民幣,全部用于幫助建設麥—崩水渠工程。這一工程得到中國中央和地方各有關部門和單位的高度重視,全國183個單位先后選派了1302名優秀工程技術人員到突尼斯參與施工。他們和突尼斯的2600多名施工人員朝夕相處,苦樂與共,結成了深厚的兄弟情誼。我在突尼斯擔任大使期間,突尼斯農業部長奧斯曼深有感觸地對我說:“中國是隨著麥崩水渠工程建設進入了突尼斯的歷史的。”
1975年4月,突尼斯總理努伊拉率政府代表團訪華時,周總理剛剛做了第三次大手術,身體虛弱,但仍堅持在醫院會見努伊拉,并交談了兩國友好合作關系的今后發展,使努伊拉感動不已。1974年,布爾吉巴曾決定訪華,后因健康原因未能成行。1981年,他派其夫人瓦西拉訪華,進一步增進了兩國政府和人民之間的相互了解和友誼。之后,兩國交往逐漸增多。
周總理對突尼斯的訪問和對中突兩國關系的關心,給突尼斯的一些領導人和各界群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在突尼斯任大使四年期間,從中央到地方,從北方到南方,曾聽到許多感人肺腑的佳話。一些突尼斯朋友,一直珍藏著周總理訪突時贈送給他們的絲綢頭巾、景泰藍小花瓶、小盒子等中國傳統工藝品,他們把這些當作傳家珍寶。1987年,在我即將離開突尼斯回國前,突尼斯總理外交顧問謝利將周總理1964年訪突時的一套珍貴照片贈送給我,這些照片見證了感人的歷史情景。
(責任編輯陳小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