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女兒突然２０歲

女兒今年八歲，雖然只是一個三年級的學生，可是除了一天三頓飯，很少有時候見得著她。她總是來去匆匆，帶著一種緊張和莫名其妙的興奮。小小的身體像是一葉扁舟，穿梭在各種她看來是如此莊嚴而神圣的“工作”的波濤中。

下午放學的時候，我一回家總是見她在做作業，在她面前，或者是一個日記本，或者是一本數學習題集，很少的時候，也見她鋪開一個貼著大頭貼的美麗卡通圖片，不過她總是對著發呆。

我在經濟上并不富裕，所以我愿意在精神上多給予她一些，我盡我所能買來了電腦、古箏甚至鋼琴，我教她畫畫、教她寫讀書卡片、教她彈琴、學電腦……我并不奢望她成為這些方面的專家，可是我明白，她多一些本事，將來就會少一些生存的困難。

女兒很乖巧、很聽話，她總是很快樂地配合著，一板一眼的。于是我也覺得自己在教育女兒方面很成功。直到有一天……

那是一天早上，女兒吃完早餐，忽然想起還有一道數學題沒作，那是一道練習題的思考題，昨晚她見我睡得早，決定今天早上來問我。

我拿起來，這確實是一道比較有深度的習題，我慢慢地開導她，她睜大眼睛，似懂非懂地仰望著我，樣子非常可憐，我以為她正在認真思考，就耐著性子等。可是時間慢慢地過去，她還是沒有一點進展。我又換了個角度給她引導，她仍然無處下手，我無法理解，聰明的她怎么忽然變得這么傻？我慢慢積累的火氣終于爆發，耳光閃電般落在她的臉上，徒勞地朝她狂吼。

她捂住臉，小聲地抽泣著，她是不敢大聲地哭出來，她是那么無助地望著我，那是一種仰望，是弱者對強者的祈求，可是，我真的是強者她真的是弱者嗎？

女兒撿起被我碰落的書，即使在這個時候，她也不愿放棄，或者說她不敢放棄？

我幾乎是為她包辦代替地做完了這道題，女兒默默地收拾書包出門了。

我跟到陽臺上，女兒小小的背影在人浪中起伏，我第一次發現，女兒的書包竟然這樣大！就像一個炸藥包，他們要用它去炸掉幾千年深積而來的知識的堡壘。語文、數學、物理、化學、政治、歷史、地理、外語、計算機……天上地下、古今中外……人類經歷幾千年才搞明白的東西，會統統地呈現在他們面前。然后在課外，還會要他們學書法、學舞蹈、學器樂……他們小小身體像一個陀螺，被我們抽著飛快地旋轉。

這是一條充滿艱苦的路，我們義無反顧地送她們上路，卻從來沒去想明白為什么。

我想起女兒5歲時做一個闌尾手術，我們告訴她再痛也不能哭，因為那樣要掙裂傷口。結果她真的沒有哭，她悄悄地呻吟，病床柜上卻滿是她的指甲印。現在對于我們強加給她的一切，顯然以為這和那次手術不能哭一樣自然。她并不是真的很快樂，她只是默默地沒有限度地忍受而已。

我開始對我的所作所為感到懷疑。

可是我能怎么辦？我不但不能對她“放任自流”，還不能表現出絲毫的軟弱和退縮。必須要狠心地指揮她穿越片片熱帶叢林，渡過條條波濤洶涌的河流，翻過座座陡峭驚險的山峰……她們的一生，這只是個起點。這是個借口嗎？那么那本該屬于她們的快樂的童年呢？

我多么希望女兒突然二十歲，中間這一段，就讓它在女兒的甜夢中度過，等她一覺醒來，在她面的一切是那么美好。

選自“網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