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到關中惹人醉

十一月的一天，母親從故鄉打來電話，說老家的柿子熟了，聽說我們準備春節回老家，特意為我們“儲備”了許多，好讓我們回老家時好好飽飽口福。放下電話后，我的心插上了翅膀一般，一下子飛向遙遠的故鄉……

我的故鄉位于大西北、黃河文明的發源地——陜西。從地圖上看去，一條帶子把陜西從中間……分為三，北面為陜北，南面是陜南，中間這帶子就是一望無垠、物豐人盛的關中平原——南倚秦嶺，北界北山，西起寶雞峽，東至潼關，東西長約360公里，被美譽為“八百里秦川”。這里一馬平川，以土地肥沃、農業發達著稱。有人說順手折下枝柳條倒插進去，過幾天那柳條慢慢的倒長著新綠的葉子，這話雖有些夸張，但關中平原土地的肥沃確實是不爭的事實。

關中平原四季分明，猶如這里個性鮮明的人們。關中平原上的春季五彩繽紛，常常被人稱道。然而我卻獨愛關中平原上毫不遜色的秋天——陸游詩云：“四時俱可喜，最好新秋時”。秋日里關中平原上那沉甸甸的豐碩果實飽滿自信，常常使人感到踏實和安寧；秋日里關中平原上那富有層次的色彩燦亮耀眼，常常使人充滿幸福和喜悅!

在關中沒有苞谷的秋天幾乎稱不上秋天!最早向人們昭示秋天來臨的也許數苞谷了。你聽哪!秋風拂來，原野上川道里八百里秦川一望無垠的苞谷交頭接耳般講述著秋天的故事。你看哪!初秋，那寬長如劍的苞谷葉子掀起層層綠波，那粗壯的苞谷稈如小伙子一般朝氣蓬勃。伴著秋天的腳步，苞谷一天天成熟了，有時苞谷棒裂開的口上鼓出一排排整齊的白里透黃的苞谷粒，豐滿得如同這關中平原土生土長的姑娘。最美莫過于清晨——秋日的暖陽把苞谷的倩影印在田間小路上，苞谷葉子上的晨露晶瑩透明，映射著太陽的光茫，不經意間劃落到田里。最高興最幸福的莫過于享受春華秋實收獲苞谷的鄉親們。他們推著推車，拉著駕子車在自家地頭一字排開，然后笑盈盈地提著小籠鉆進苞谷地里開始掰苞谷了……

炊煙從沐浴著晨曦的村莊上空裊裊升起。這時節，你任意走進那戶人家的院落，那濃濃的醉人的秋天便向你襲來，使你感到無比的殷實和豐裕。院子里屋子內，苞谷棒堆成高高的“小山”，變成了一個金燦燦的世界!勤勞的鄉親們從地里回來吃飯前的時間說是歇息一下，其實手中那能離開活呢——坐在苞谷堆旁，剝苞谷雀雀(長在苞谷棒子外面的葉子)，每只上留著長長的有韌性的雀雀，小姑娘的辮子一般，然后兩個或者四個更甚至八個打起死結，一掛掛很整齊地壘起來。太陽燦爛的時候，鄉親們在屋檐下、墻頭上、門前的樹叉間架起幾根胳膊粗的木棍，把苞谷一掛掛騎在上面；或者把苞谷圍著大樹踅起來，短則幾米，長則數丈。于是屋檐下、墻頭上、樹叉間整個村莊金燦燦的一片。婆姨們忙活著做飯，那鍋下燒的鍋里煮的也大多是苞谷。孩子們則吃出了藝術，用筷子將燒熟的苞谷棒穿起來，既不會燙手又保留了剛出鍋的新鮮。當然孩子們不忘將那黑油油的苞谷纓子收集起來，編成長長的辮子戴在頭上娃子娃(男孩子)扮女子娃(女孩子)、做成長長的胡子掛在嘴上當秦腔戲里的關公、或者擰成爺爺點旱煙的火繩換來爺爺無盡的神話傳說——關中平原上的孩子們就這樣享受著幸福的童年。

“秋分秋雨天漸涼，稻黃果香秋收忙”，關中平原上的稻子總是邁著沉穩的步子珊珊來遲。白露過后，橫貫八百里秦川的渭河兩岸以及大大小小的河邊的水田地上翻滾著金燦燦稻浪，萬馬奔騰一般，如毛主席筆下的詩句“喜看稻菽千重浪”一樣壯觀。勤勞的鄉親們到了稻田先用手撫摸著沉甸甸的谷穗，欣賞自己的杰作一般欣賞著這一料收成，然后算算來年的打算，最后才下地一把把收割起來。稻子從田間拉回來后，村前的場里便堆成了無數個“小山”。鄉親們開始互相幫助打稻子了：戴著草帽，穿上緊袖口衣服，圍上圍巾，抓起一把把稻子，將稻穗放在快速飛轉的打稻機上，頓時金燦燦的谷粒飛揚起來。聽著打稻機唱著歡快的歌謠，看著眼前越堆越高的金燦燦稻谷，鄉親們的臉上忍不住綻放出幸福的笑容……上了年紀的老人們依然鐘情老家什，從樓上取下不知使用了多少載的鏈枷，用繩子綁了又綁，然后在場上一圈圈掄起，富有節奏的“啪啪、啪啪”聲時遠時近。那地上的谷子啦、黃豆啦紛紛露出“原形”來……。整個關中平原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沐浴在一個豐收的世界里。

關中平原上的瓜果們始終是秋天的主角。當黃澄澄的柿子襯著一掛掛金燦燦的苞谷棒、一串串火紅的辣椒、一辮辮白色的大蒜辮，掩映在周圍參差的半綠半黃的樹木中的時候，關中平原上的秋天就顯得分外豐滿成熟了?！鞍嗽卵汩T開，雁兒腳下帶霜來”，秋霜撒過，院落里、村莊旁、溝道里、漫山遍野一只只紅彤彤的很是誘人的柿子便在柿子樹上顯山露水起來，紅燈籠一般壯觀。深秋時節，空氣里彌漫著甜甜的柿子清香，熟透了的柿子常常會從樹上一不留神便掉下來，孩子們最高興的也是這個季節，有時真會出現仰著頭，對著熟透的柿子吼幾聲，有時還真會出現柿子輕而易舉落進嘴里的好事呢!不用說，卸柿子成為孩子們最樂意的事。柿子卸下來后大人們總要想盡辦法好好保管的，最常見的是在房頂上鋪上柔軟的麥莧或者稻草，把柿子小心翼翼整整齊齊地擺在上面，再給柿子蓋上一層厚厚的“麥莧或者稻草被”，這樣一個冬天不管下幾場大雪，柿子完好無損且皮薄肉嫩。在外地工作忙碌了一年的人們過年回家吃上這柿子，那個味道呵，嘖嘖，一直甜透心窩……

關中平原上的秋天不像夏天那樣風風火火，匆匆忙忙，而且似乎還有點悠閑的味道。秋后，鄉親們騰空了的田垅，黑濕的田野一覽無余，露出了土地母親的原始膚色。然而“白露夜寒白天熱，播種冬麥好時節”，這種秋收后田野的靜謐、鄉親們的悠閑沒有持續幾天，勤勞的鄉親們就開始播種冬小麥，又開始期待來年夏天的收獲了。地頭的半導體收音機里此起彼伏傳出高亢激昂的秦腔。耕牛在田間穿梭耕耘，男人猛甩一下響鞭，大聲吆喝著“駕”，且故意將聲音拖得長長的……與其說在趕牲口，倒不如說是在吼出心中的高興?！鞍朐缙稹绷耍⒆觽兯蛠砹恕扒袀印?兩主餐間的加餐)，紅豆米湯、燙面油旋子等等不一而足。鄉親們招呼著，王叔喊四伯，張哥叫李爺：“他四伯，歇一會兒”、“來，喝些湯”。其實喝些、吃些并不很重要，重要的是在第一時間嘗嘗這個秋天新米的味道，體會一下勞動的快樂和豐收的喜悅！呵呵，那種幸福和快樂是誰人能體會到能享受到的呢?

我的關中，我的秋天呵!

[責編 王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