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住在鄉下（外二首）

那些年 我住在鄉下

三室一廳的房子 兩間朝南

我在其中一間朝南的房間里睡覺

做悲喜無常的夢

在另一間朝南的房間里寫字

做自己空空城堡里的王

窗外 總是有鳥聲和落葉

播報天氣與四季的變換

夜行人常常用一聲咳嗽

就碰碎了我薄薄的睡眠

我一直記得那些田間小路

十年 我何止走過了千遍

紫的苜蓿 白的梨花

茶樹矮矮地站在山坡上

放牛的孩子 一手牛繩一手風箏線

我抬頭看天

城里的書信 就從云中飄來

那些愛騎摩托的兄弟

喝光了我們多少儲藏的烈酒

客廳的玻璃風鈴 不停敲打

總也響不過他們 野性的鼾聲

終于有一天 它在大風中

散碎成一地沉默

那時我正在陽臺上

看一棵老槐樹被人伐倒

有只燕子停在鄰家的晾衣竿上

細細地叫了幾聲 然后飛走

現在想起來 那條黑黑的斜線

依舊劃傷著 我的眼睛

崩 潰

一

說吧 左手還是右手

我 還是你

鏡子無關美善與丑惡

它無意說出的

正是你無意告訴它的

那么 到底誰出賣了誰的秘密？

二

鋼筋 水泥

沉重的積木搭成高樓

東方與西方比高

南方與北方比高

我與你比高

我們與他們比高

天堂越來越近

你在自己的物質面前越來越小

漸成塵埃

“轟”的一聲

世界寂靜

說吧 到底誰出賣了誰的高度

三

“我最好還是離開你”

這是你自己說的

怎么離開呢？

走著離開？

跑著離開？

開著汽車離開？

坐著火車離開？

乘著飛機離開？

你太小看我的能耐了

翻手為云 覆手為雨

神仙總輸給皇帝

就在于神仙信奉善的規則

說吧 還有什么交通工具

能讓你逃脫 權力的追殺

四

“受難是一種抒情的姿勢”

憂傷 無奈 隱忍 等待

就像一只等待成熟的蘋果

接受一張奪命的嘴對它的贊美

神把道德交給枷鎖

神把善良交給弱小

神把女人交給男人

神把我交給你

說吧 你到底是誰？

我怎么可能再回到過去

我說我要離開了

我說我正在離開

我沒有行囊 高跟鞋也很合腳

天氣正好 春暖花開

你看 這一切都適合遠行

而且 我的確已經走了很遠

我已經走過了城市

那些曖昧的眼睛 指示欲望的方向

花店的老板經營多年

還是沒有明白

哪一朵花撫摸疼痛 哪一朵花替愛情說謊

我在不經意中

見過一個憂郁的女孩

她多像我十七八歲的樣子

一顆淚含在眼中 欲滴未滴

曾經有一陣風

在我彎腰系鞋帶時匆匆走過

后來我想 它要再慢一點我要再快一點

那該多好

我就會是一枚舞蹈的葉子了

而不是現在這樣

如一枚釘子 孤獨地嵌在塵世中

不能自拔

你看 我已經說到孤獨

我怎么可能再回到過去呢

那么多年 我反復做一些事

與人來往 說話

天明起床 日落睡覺

我沒有時間尋找半畝方塘

顧影自憐

也沒有人問及我一直開著門

是準備自己出走還是等人進來

是的 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這是一件多么令人傷感的事

就像雨天的火車

沒有一條道路能以泥濘為由讓它停下

我還是去幫幫螞蟻們吧

它們搬動日子的速度太慢了

龐大的夜棲在我瘦削的肩

誰指使這一只流浪的黑鳥

收攏翅膀

龐大的夜

棲在 我瘦削的肩

是的 我已經明白

自己為何不能

飛翔

我沒有比夜

更龐大的翅膀

這樣多好

向左 或 向右

我的衰老和寂寞

都可以隱藏

而我 骨頭的份量

僅僅只有 黑夜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