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江：江南文明的搖籃

有位學者這樣贊美姚江：“這是一條極平常的江河，在400萬分之一的中國地圖上，甚至沒有她的名字。然而，在浙江，沒有一條江河具有如此輝煌的歷史；在江南，沒有一條江河具有如此悠久的文明；在中國，沒有一條江河具有如此浪漫的情思———這就是姚江，孕育了和滋潤著寧波的姚江。”

我們曾經隨同甬上讀書人去作“姚江古渡之旅”，搭乘“河姆渡號”渡輪從寧波市區的姚江碼頭起航，溯流而上，探訪姚江干流中下游50公里內的古渡口。其時，百里姚江兩岸的古渡，恰如歷史的見證，向我們徐徐展開了綿長瑰麗的畫卷。

青林渡

姚江發源于上虞太平山夏家嶺，自西向東橫貫寧紹平原東部，至寧波三江口匯合甬江入海，全長107公里。姚江原

是感潮河流，1959年姚江大閘建成前，江通海潮，江闊水急，古代架橋困難，數十處通衢要道，全賴舟渡溝通行旅。甬上著名的青林渡，位于肖甬線跨越姚江的鐵路大橋西側，青林渡公路大橋之東，現屬寧波市江北區莊橋顏家村。這里接近下游三江口，寬闊的江面上時有鷗鳥翱翔嬉戲。遠處的驃騎山莽莽蒼蒼，如屏似圍。上世紀六十年代，鐵路大橋建成，千年古渡廢棄，南渡口成了鐵路橋堍，現存北岸渡埠，碩大的條石、步階石，遺痕斑斑。青林渡曾是古代寧波通往慈城三北地區的咽喉要道，世事滄桑，曾有多少美麗動人的故事、威武雄壯的活劇在此演繹！千年繁華消歇，古樸寧靜的渡口，尚存一“永寧古庵”，庵內留有石香爐、蓮花柱、乾隆古匾、荷花石板等古代遺物。

臨近渡口有寶慶講寺。江聲塔影，古寺新容，內設宋代大儒、《三字經》原作者王應麟紀念堂。七百多年前，王應麟撰寫的《寶慶講寺記》，對這座北宋名剎有過生動的記述。

邵家渡

青林渡西去約10公里，姚江自然形成一處大港灣———邵家渡到了。北岸屬江北區洪塘街道邵家渡村，南岸是鄞州區高橋鎮金星村。相傳古時姚江洪水泛濫，災情頻發，滔滔江水如群龍噓吟之聲，故此處江濱又以“九龍噓”名之。東晉時，曾任鄞縣令的梁山伯，勤政愛民，興修水利，就累死在姚江邊，百姓建“梁圣君廟”四時奉祀。

宋代古籍《乾道四明圖經》載：“義婦冢，即梁山伯、祝英臺同葬之地也……舊記為二人少嘗同學，比及三年，而山伯竟不知英臺之為女也，其樸質如此。”祝英臺出嫁馬氏，“舟經墓所，風濤不能前”，問得此有山伯墓，“乃臨冢泣拜，墓裂……遂同葬。”———原來這里就是纏綿悱側、生死不渝的梁祝愛情故事的發源地。

流傳千年的梁祝故事，與《牛郎織女》、《孟姜女》、《白蛇傳》同為我國四大民間傳說，被海外譽為東方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姚江流域廣為流傳的鄉諺“若要夫妻同到老，梁山伯廟到一到”表達了人們對幸福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如今，在這片愛情的圣地，已建成風格獨特的梁祝文化公園。渡口江面上的景色，“日出江花紅勝火”、“夕陽晚霞泛金城”，朝朝暮暮映托著這座國內惟一的愛情主題公園。

藍公渡

水上航運為千百年來姚江平原主要的交通方式。姚江是杭州———紹興———寧波黃金水道的必經之處。位于鄞州區高橋鎮大西壩村的藍公渡，即舊時杭州水路來甬、由姚江轉入后塘河的交通要沖。在外江和內河、咸水與淡水的交匯口，歷代多建有阻咸蓄淡的水利工程———堰壩，“大西壩”和大西壩村因此得名。然而，構筑堰壩，航運因之截塞，古代遂在堰壩上設人力或人畜力車壩，使舟楫越壩得以續航。古稱藍公渡的大西壩，曾是姚江上的重要渡口，熱鬧了千百年，在陸上交通崛起后，歸于沉寂了。

南渡口尚存渡亭、街亭兩座，古樸的西津亭石柱上刻著楹聯：“雨夕風晨也堪托足，南來北往到此問津。”“暫寄足乎，欲行且止；請歇肩矣，少駐為佳。”———恰似沿江一帶的民俗風情畫，親切、友善而寧靜。

大西壩———藍公渡肯定見識過諸多歷史名人：來鄞縣赴任的王安石，到甬上講學的黃宗羲。公元1664年8月3日，張蒼水由寧波押送杭州，官船由此西去，英雄義無反顧，終成“西湖三杰”之一。

渡口附近曾是古戰場。公元1130年3月，爆發了宋金高橋之役，南宋軍民首次大敗金兵。高橋一帶盛產編織草鞋的藺草，置地草蓆滑倒了驕橫不可一世的金軍騎兵，高橋大捷，名垂青史。當地民眾為慶祝勝利，每年三月舉行“高橋會”，迎神賽會張揚民氣，歷宋、明、清而不衰。

半浦渡

大西壩前去的半浦渡，古稱“鸛浦渡”。“鸛”是大型涉禽，似鶴似鷺，飛翔輕快，生活于江畔溪流邊。唐人王之渙有《登鸛鵲樓》詩，流傳千古。后人不解先賢命名雅意，而以其諧音隨意簡寫作“半浦”，真是可惜。這里江面寬闊，碧波粼粼，至今仍靠渡船往來。南北渡埠皆設渡亭，渡口以巨型條石砌筑成寬達4米的接水斜坡。北岸為江北區慈城半浦村，岸邊幸存一完整的引渡標志———高3.2米的天燈石柱，矩形斷面的石柱上置飛檐石龕，典雅古樸，難得一見。舊時石龕內以菜油點燈，夜間照明，兼具夜航引渡的功能。南岸為鄞州區高橋鎮周家浦村，渡口一亭一庵，旁立清同治七年的“義渡碑示”。古碑周圍芳草萋萋，竹影婆娑，江邊蘆葦叢生，野鴨不時驚飛。遠山近水，阡陌縱橫，自然景色秀麗清雅，讓人又想到“鸛浦”的美名。

姚江平原一直是糧食豐產區，充裕的水資源保障了水稻生產的需要；姚江也提供了豐富的水產資源和航運交通條件。地靈而后人杰，以姚江為紐帶的鄞縣、慈溪、余姚，在明清時期連續四百年間人才群落迭起，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史學家、數學家、天文學家、醫學家、金融家、實業家等，從姚江兩岸走向全國。晚明、清初的王陽明、黃宗羲兩位巨人，更是在中國思想文化史上享有崇高聲譽，他們的學術思想被后人尊為“姚江學派”。在文化淵藪、學派紛呈的中國，以一條江河名稱來命名某個學派是非常罕見的，這是對先哲，也是對姚江最美的贊譽和評價。

我們穿越渡口的青石老街，漫步來到半浦村。古村歷代多出官宦商賈，村中至今遺存多處巨型古宅，尤以清道光年間所建“陸善堂”（和慶堂）及“中書第”最為引人注目。宏敞壯觀的陸善堂高墻東側，深藏一飲水泉池，古藤薜蘿環境，碧水一潭，清麗典雅，令人感嘆。甬上古文化遺址“二老閣”，系清康熙末年浙東史學派傳人、邑人鄭梁父子所建，閣內祀奉黃宗羲和鄭氏先祖，珍藏南雷藏書兩萬余卷，后大部轉入浙江圖書館，一部份存入寧波天一閣及余姚梨洲文獻館。

城山渡

姚江邊的城山，是浙東歷史上最早有記載的古城———公元前472年的春秋戰國時代，越王勾踐筑句章城。城山渡南北均屬古句章縣。秦統一六國后，設句章縣，為縣治，將鄞、鄮、句章三縣并立，統屬會稽郡。到了隋唐時期，三縣合并置明州，從此，寧波人以明州或四明來表示籍貫。可見句章城山是寧波的發祥地之一。

公元400年，東晉時浙東農民大起義，孫恩占據會稽，攻破句章城，使這處歷經八百余年的古城化為廢墟，句章縣治被迫遷往今鄞州區鄞江鎮。寧波最早的地方志———宋《寶慶四明志》載：古句章“面江為邑，故老相傳曰‘城山’，旁有城山渡。”說明直到宋代城山渡江邊的句章古城還有遺跡可尋。來此尋根懷古的后人，一代又一代。到了清代“句章遺址渺荒堙”，已是遺跡杳然。清人董濂《泊城山渡》詩云：“歸途唯獨客，霸業此荒城！”

城山渡渡口依舊，地名依舊，沿用了兩千五百年！它與半浦渡、丈亭渡并列為姚江上的三大渡口。其北渡，今屬江北區慈城鎮三勤村，南渡屬余姚市大隱鎮城山村，兩岸青山聳翠，渡程150米。南北夾峙如關隘中的姚江，出奇地澄碧和美麗。

渡船還是用人工搖櫓，兩岸渡口各存天燈石柱一根，南渡口石柱還刻有文字：“信女阮門胡氏喜助長年天燈，道光二十四年”等。渡埠的步階石歷經千百年的風吹雨打，木質渡船無數次的撞擊、磨礪，變得鈍角圓滑，成為與船體吻合的斜坡，這是悠遠歲月的留痕。

滔滔姚江水，養育了寧波人的母親河。

古老城山渡，昭示著寧波人久遠的根！

河姆渡

城山渡西去三公里，就是舉世聞名的河姆渡文化遺址。東流的姚江在這里打了一個大灣，西漢時，商山四皓之一的夏黃公生前隱居、死后落葬于此，墓葬臨近姚江渡口，世稱“夏墓渡”，年深日久，方言轉訛成“河姆渡”。

1973年夏季，當地農民興修水利發現了這一處新石器時代重要的聚落遺址。考古發掘表明，距今七千年前，原始先民已在這一帶活動，他們砍伐樹木，發明榫卯結構，建成干欄式建筑；開辟農田，種植水稻；制作獨木舟，捕魚采菱，過著飯稻羹魚的生活；豐富的原始藝術，更是史前文化令人矚目的特色。燦爛的河姆渡文化標志著長江流域同樣是孕育中華民族遠古文明的搖籃。

傳統的教科書被改寫了！姚江擁有了與黃河、恒河、尼羅河、幼發拉底河，這些人類文明搖籃的大江巨河同樣的光榮，在人類文明史上居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今日的河姆渡，杭甬高速公路與古代的黃金水道平行，殘存的驛道、古橋、渡亭歷歷在目，遺址博物館和遺址公園臨江而立，現代文明與遠古文化交相輝映，相伴人們去追尋七千年的歷史畫卷。

車廄渡

古鎮車廄曾是浙東十大名鎮之一，位于四明山與寧紹平原吻接處，歷史上是會稽、明州兩地間的交通要沖和軍事要塞。相傳，越王勾踐為復國雪恥，圖霸中原，曾揮師東抄驛道過夏墓渡（今河姆渡），見此地山環水抱，腹地遼闊，可攻可守，便就地安營扎寨，潛心操練軍隊。古籍《會稽記》云：“越王勾踐于此置廄，停車秣馬，遺跡猶存，故名‘車廄’。”這個“廄”字，是馬房的意思。上古時期作戰，用馬拉戰車，軍士立車上。“車廄”即停車秣馬處。古老的地名，傳遞著遙遠的歷史信息。

南北要津的車廄古渡，銜接兩岸的古驛道、驛亭，經歷了兩千多年的熙來攘往，鼎盛一時。1980年，渡口上架起了渡槽公路橋，古渡遂廢棄。取代古驛道的，是高等級的甬梁公路和杭甬高速公路，它們和姚江成“川”字形并駕齊驅，展現在世人眼前。江風徐來，水天一碧，讓人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歷史感涌動心間。

丈亭渡

余姚城東14公里處的丈亭鎮，橫貫三北平原的慈江在這里注入姚江，“綠浪東西南北水”，形成又一個狀美的三江口。三江匯流處，有石磯高1.8丈，古時老尉廨宇筑室其上，狀若亭閣翼然而立，故名“丈亭”，沿用至今。丈亭古渡昔稱“王馬渡”，渡程150米，日均客流量1000人次，至今仍是姚江上的最大渡口。

北宋慶歷七年（公元1047年），我國歷史上杰出的政治家文學家、27歲的王安石，赴任鄞縣縣令，路過這里時，寫下《泊姚江》詩，有“山如碧浪翻江去，水似青天照眼明。”“吾行有定止，潮汐有東西”等句，將姚江兩岸的自然景色和當時需等候潮汐航行的特點，描寫得淋漓盡致。

丈亭老街在北渡口，街衢依姚江而建，民居臨水而筑，街河相互依存，人家盡枕江河，水鄉的無限風光便在那一街一河相依相偎中展露無遺。

【責編 王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