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大家章士釗的學生,卻敢于指先生之瘕二百處,曰:“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他敢為《蘭亭序》與郭沫若學術辯論,引為文壇書壇久傳佳話;他有“吾素不樂隨人俯仰作計”的錚錚鐵骨和“出入千數百年,縱橫百數十家”的治學精神;他像梵高一樣,“文革”中將自己的書品毅然焚之烈火……他就是一代文人、一代書豪高二適。
不久前,由江蘇省委宣傳部、省文聯、省文化廳和泰州市聯合主辦的紀念“蘭亭論辯”40周年暨中國(泰州)高二適書法藝術高層論壇在泰州舉行。
高二適(1903-1977),出生于姜堰市興泰鄉小甸址村,當代著名學者、詩人、書法家。原名錫璜,更名二適,號舒鳧、麻鐵道人、高亭主人等。一生精研文史、書法,成就卓著,有當代“草圣”之稱,與胡小石、林散之、蕭嫻等并稱為“金陵四老”。
高二適生性剛直,坦率真誠,喜怒哀樂、贊嘆批評皆溢于言表。章士釗年長高二適23歲,兩人自1935年相識后,詩歌唱和,學問相契,成為忘年交,高尊章為師。1971年,章士釗所著《柳文指要》經毛澤東同志特批,由中華書局出版,后作為禮品贈給來華訪問的美國總統尼克松。高二適閱后,卻毫不客氣地將失誤處一一摘出,寫成《糾章二百則》。用他自己的話說:“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
他與郭沫若的“蘭亭論辯”曾震驚文壇。1965年6月,郭沫若在《文物》月刊發表《由王謝墓志的出土論到蘭亭序的真偽》,對“天下第一行書”《蘭亭序》提出質疑,認為王羲之所處時代還是隸書時代,不可能有《蘭亭序》那樣的行楷書法。在一片附和聲中,時任江蘇省文史館館員的高二適獨抒己見,寫了近萬字的《〈蘭亭序〉的真偽駁議》,認為“蘭亭序為王羲之所作是不可更易的鐵案”,并投書他的老師章士釗。時任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的章士釗寫了封信連同高二適的文章轉呈給毛澤東。毛澤東收到來信后,在一日之內同時給章和郭寫信,表示“爭論是應該有的”,“贊成高二適一文公諸于世”。5天后,高二適的論文在7月23日《光明日報》上發表了,同年第七期的《文物》雜志還發表了該文的影印手稿。
這場論辯為當時的學術界樹立了一種勇于堅持真理、敢于挑戰權威、唯真理是從的良好風氣,后被喻為“20世紀十件文化大事”之一。其歷史價值正如著名紅學家馮其庸先生在《懷念高二適先生》一文中所言,“在學術界、文化界的影響和意義是非常深遠的。”因為它“不僅僅是一種書跡的真偽問題,更重要的是我們要造就一種什么樣的學風和文風,我們能不能樹立一種唯真理是從的良好風氣。”
圍繞“《蘭亭序》真偽辯”,高二適又寫了大量的信函給自己的老師章士釗。“蘭亭論辯”告一段落后,這批高二適的信札手稿先是保存在章士釗家中,后散失流落海外。2005年9月,姜堰市花費巨資從海外購回。這些珍貴的墨跡真實反映了高二適先生不畏權威、堅持真理的學者風范,其中有些從未公開發表過。
高二適平生崇尚學問,敬服賢者,與許多學者、書畫家交往密切。其對后學者和藹可親、有問必教。晚年,不少愛好書法的年輕人常登門請教于他,高二適都熱情相待,口解筆書,常以自己臨帖之“字課”相與,或面授示范。
高二適一生勤奮鉆研,對歷代書法名家都有深刻研究,經歷了兼取博采、蟬蛻龍變的演化過程。從其存世作品看,他于隸書、楷書、行書、草書用力俱深。高二適暮年常作狂草書,這不僅需要有過人的功力與見識,更需要蓋世的膽氣與天賦。高二適致力于此道晚于毛澤東,有時隱約受到毛澤東書法的影響。究其原委,實因審美趣味相近之故。
“文革”浩劫后期,高二適曾忿然表示“不留文字在人間”,其間常將詩文手稿棄于爐火,以致佳作真品遺世不多。然而,先生“吾素不樂隨人俯仰作計”的錚錚鐵骨和“出入千數百年,縱橫百數十家”的治學精神,卻長存于世,永遠是后學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