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又開始叫了。我來到爸爸的軍營所在地:一個黃土山溝。
剛走進軍營,我便看見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孩在淘西瓜子。黑黃色的瓜子隨著水流從她的指縫中溜了下來。陽光照在水面上,泛著金子般的光。女孩歪著頭,細心地揀著,她把白色的、未成熟的瓜子揀出來,又用指甲把瓜子上殘留的紅瓜瓤刮掉,還不時聳起肩頭,用襯衣擦著臉上的汗。我好奇地看著這個靈巧的小姑娘干活,忽然,女孩把盆里的水一潑,“嘩啦”濺了我一腳。她急忙抱歉地沖我笑笑。我“送”了她一個白眼,暗暗罵了一句:“野姑娘。”
第二天一早,我剛走出房門,就看見昨天那個女孩在聚精會神地讀一本書。其實,那怎么能算得上書呢?只不過是一本大部分已殘缺不全的《兒童畫報》罷了。女孩正奶聲奶氣地、一字一板地讀著一首兒歌:“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我仔細打量著她:她具有黃土高原女孩那特有的黝黑皮膚、潔白的牙齒,那一對發光的大眼睛像黑寶石一樣嵌在總掛著笑容的臉上。突然,她發現了我,羞怯地笑了笑。我急忙移開目光,向旁邊走去。這時,爸爸從屋里出來,看見我們在一塊兒,便對她說:“這是南京來的小姐姐,來,你們認識一下。你先說,你叫什么?”“我,叫小玲……”她的聲音很好聽,跟鈴兒一樣,脆生生的。“我叫瑩瑩。”我聽出她說的不是大名,便說出了自己的乳名。緊接著,我興奮地喊道:“啊……我當姐姐嘍!我有個小阿妹嘍!”從此,我倆成了好朋友。
她很忙,在她們家,什么洗碗呀、補襪子呀、喂雞呀,都讓她去做。她常告訴我,洗碗怎樣去油啦,補襪子怎樣穿針引線啦,怎樣招呼小雞啦……在這方面,小阿妹成了我的老師。她愛勞動,但她更愛學習。每天早晨,她都坐在門口,讀那幾本可憐的書。她經常轉動那烏溜溜的大眼睛,問我:“姐姐,這個字念什么?”“嗯……哦,念‘累’。”“累,累,勞累,勞累。”她輕輕地讀了幾遍,直到記住為止。一次,小玲問我“威風凜凜”的“凜”字怎么讀,我不假思索地說:“噢,讀‘漂’。”誰知第二天,小玲找到我說:“上次那個字應該讀‘凜’,我問過你媽媽了。”我的臉一下子紅了。
暑假過完了,我要離開這里了。臨走那天,小玲把我送到路口,我克制著自己,不讓淚水流出來。我在心里呼喚著:再見了,小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