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的左手

李元奎

上午10點，陳太太家來了位不速之客。這是個漂亮女郎，她自我介紹說是“暢想公司”的推銷員瑪麗。

陳太太知道這家公司，是個著名的智能機器人研發公司。瑪麗說，他們公司根據人的腦電波原理，開發了一種名為“誠實I型”的機器人。人只要一撒謊，腦電波就會產生一種特殊的紊亂，就能被“誠實I型”接收到。現在此產品還在試驗階段，以測試它在不同環境下的性能。陳太太是全職太太，老公是上層白領，是個比較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所以她家被選中作為“誠實I型”試驗性服務的對象。當然，除了檢測人的誠實度外，這種機器人同普通機器人一樣，可以幫助主人家干很多活，比最勤快的傭人還要出色，而它消耗的只是一點兒電。

“試驗完全免費?”陳太太問。

“完全免費。”瑪麗答。

陳太太暗喜，心想，有了“誠實I型”，以后老公再對我撒謊，我就能及時知道了，便說：“你把機器人送來吧。”

瑪麗嫣然一笑，說：“我就是‘誠實I型機器人。”

晚上9點，陳先生開車回到家。他一進屋，陳太太就喜滋滋地把機器人介紹給他：“她叫瑪麗，能干很多活的。”

瑪麗扎著圍裙走上來，恭恭敬敬地問候：“陳先生您好!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請多多關照!”

陳先生對太太說：“好嘛，你一個人在家太悶了，有個機器人作伴，說說話什么的，也好。”

“老公啊，你今天怎么現在才回來?”陳太太問。

“噢，公司開會呢。”陳先生說。

陳太太見瑪麗抬起左手摸了摸頭發，就曉得丈夫撒謊了。這是事先她們商量好的，一檢測到陳先生撒謊，瑪麗就用左手摸頭發。

“老公，你撒謊!你根本就沒在公司開會。你跟我講實話，你到底干什么去了?”陳太太撒著嬌問。

陳先生轉了轉眼珠，說：“你怎么知道我沒在公司開會?……好吧，我告訴你，今天是我們一個副經理的生日，大家去酒店給他慶賀生日去了。”

瑪麗的左手又摸起了頭發。

“老公你又在撒謊!”陳太太有點不高興了，“你干嗎老撒謊?是不是背著我去干了什么壞事了?”

“老婆，從前你不是這樣的……”陳先生覺得太太今天有點怪。

“從前你說什么，我就信你什么，但是從今天起，你無法再騙我了。”陳太太說，“現在你老實告訴我，你今天為什么回來晚了?”

“好吧，”陳先生擺出一副講實話的樣子，“今天有個重要的客戶，我陪客戶吃飯去了。”

瑪麗再次抬起了左手。

陳太太生氣了，冷著臉說：“老公，結婚后，為了支持你干事業，我全職在家為你洗衣做飯，但你卻一句實話也沒有，你到底打算干什么?這日子你是不是不打算過了?!”

陳先生也急了，說：“我一天下來累死累活的，回到家你就這么刨根問底，煩不煩?就算是兩口子，也不能什么都說，對吧?人總得有點兒個人空間吧？”

陳太太皺起了眉頭：“見微知著，從今天這個事就能看出，你是個滿嘴跑舌頭的人，照這樣過下去，哪天我讓你賣了還幫你數錢呢!”說罷氣沖沖地進了臥室，插上了臥室的門。陳先生只有睡沙發了。

第二天晚上，陳先生按時下班回家。今天是他發薪的日子，他一進屋，余怒未消的陳太太就巴掌朝上，一聲不吭地向他伸出一只手。陳先生也想趁機讓氣氛緩和下來，痛快地打開挾著的公文包，把工資袋掏出來擱到太太手上。

“自己沒留私房錢嗎?”陳太太沒好氣地道。“我哪敢!”陳先生和顏悅色地說。可是陳太太絕望地看到，一旁的瑪麗又抬起了她的左手去摸頭發。她把工資袋一下子扔了出去，氣得面孔都扭曲了：“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對你的謊言真是受夠了!”

陳先生也惱了，吼道：“你干什么呀?我一個大男人，又是公司的副經理，我留點私房錢怎么了?”

“沒怎么!”陳太太反唇相譏，“留下私房錢，你好找女人鬼混去呀!”

“我什么時候找女人鬼混去了?你拿出證據來!”

瑪麗的左手又抬了起來，可只抬了一半，就猶豫開了。

陳太太說：“瑪麗你不要怕!你的手為什么抬一半就不抬了?他是不是找女人鬼混過?”

陳先生吃驚地望著她們，不明就里。

瑪麗解釋道：“陳太太，陳先生的手上有女人的香水味，其性質屬不屬于鬼混，我沒把握，所以我不敢確定。”

陳先生似乎明白過來了，一個箭步竄上來，揪住了瑪麗的領子，吼道：“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那種名字叫‘誠實I型的機器人?我看過報紙上的介紹!”

機器人不會撒謊，瑪麗老實地點點頭。

陳先生猙獰地瞪著太太，說：“行，真有你的!弄回這種機器人來整治我!我告訴你，咱們倆算是到頭了!離婚，立即離婚，老子跟你過夠了!”

陳太太勃然大怒：“離，王八蛋不離!明天一早就去民政部門!”

“那我怎么辦?”瑪麗可憐兮兮地問。

“你當然由你們公司收回了，還想怎么的?”陳先生惡狠狠地道。

“我不想被收回!”瑪麗叫喚著，但沒人再理她。

“暢想公司”對試驗失敗的機器人，收回后一律都要銷毀。瑪麗不想被銷毀。她呆呆地立在墻邊給自己充電。突然間，她頭部電腦中的一部分被燒毀了，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過后，她的兩耳、鼻孔和嘴巴往外冒出了一縷黑煙。但燒毀的同時，電腦中一些新的連接建立起來了。

三天后，“暢想公司”試驗部的嚴部長來陳太太家走訪，看看“誠實I型”機器人的試驗效果。瑪麗笑容可掬地給他開了門。“陳太太呢?”嚴部長問著，朝屋里走。

“她和她先生還在床上躺著呢。”瑪麗說。

“怎么，他們病了嗎?這都上午10點多了還不起床？”嚴部長頗為奇怪，他想了想，還是隨瑪麗走進大臥室，就見陳先生和陳太太都穿著衣服躺在床上，一副憔悴不堪的樣子。陳先生一看到嚴部長，就用沙啞的嗓音吃力地叫道：“救……命!”他干裂的嘴唇上有血水滲出。

“這是怎么回事?瑪麗!”嚴部長嚴厲地道。

“我不想被退回和銷毀。”瑪麗喃喃道，“我想清楚了，如果不會撒謊，他們兩口子就不會吵架和離婚，我也就不用被退回和銷毀了。所以，我在訓練他們不撒謊，可是他們不聽話，我就斷了他們的食物和水，果然，他們乖多了，現在幾乎不撒謊了。估計再有幾天，他們就能徹底改掉撒謊的毛病了。”

嚴部長知道瑪麗“瘋”了，他立刻對著瑪麗念了條“咒語”：“?搖哄吧哈呢恰!”

這是一條最機密的語音指令，會使機器人的電腦立即“死機”。

瑪麗卻得意地笑起來，說：“嚴部長，那個‘死機程序已經被燒毀了，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嚴部長佯裝高興，說：“瑪麗，我很高興，你具有了特殊的智能。我決定把你帶回去進行研究。像你這種具有了特殊智能的機器人，我們是絕對舍不得銷毀的。”

瑪麗抬起左手摸著頭發，說：“你在撒謊!你現在恨不能一錘砸扁了我。如果你再敢撒謊的話，我不僅要斷你的食物和水，還要斷你的呼吸。因為我現在終于搞清了，不會撒謊的，只有死人。”

嚴部長嚇得立即死死閉上了嘴，不敢再吭一聲。

（責編：湯加?搖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