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什么閑得無聊的游戲,而是一種無奈,一種十足無奈后產生的睿智。
這是怎樣一種智慧呢?有消息說,美國最近出現了一種潮流,提款機不是裝在銀行里,而是裝在死人的墓碑上,墳墓不再冷冰冰使人厭煩,而是成了能夠取到錢的地方。那么它的開創者到底是出于什么樣的動機呢?據說,第一個使用了提款機的人是美國蒙大拿州牧場主古德斯,這個千萬富翁在他的墓碑上安裝了內置提款機,并立下遺囑,聲明只有其兒孫們才能到他的墓前提取留給他們的錢。這樣提錢其實是沒有什么新意可言的,古德斯的創意就在于,他規定每周兒孫每人只能來此取一次錢,每次取錢的數目不能超過三百美元,過期不取,此周錢款作廢。
這個辦法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的震動,現在許多美國老年富翁定墓碑提款機已經開始排隊了。
簡單地說,這些人無法忍受兒孫們的寡情,才會有如此對策。社會缺少家庭溫情的現實,使一些已經很習慣或者說適應這種社會的成員都不能忍受,他們不能忍受這樣的晚年物質生活富裕但精神生活貧乏,如果無兒無女倒也罷了,問題是兒孫成堆,卻硬要遭此凄慘晚景,這在那些富人看來,實在是不公平。于是古氏就想到了要兒孫們到他的墓碑前來取款這個辦法,這個辦法我們不妨把它看作是一種制度。制定制度的目的,無非是為了更好地使一項措施得到更有效的落實,古氏制定這項措施比別的措施高明的地方在于,他不僅有制約力:你要用我的錢,必須乖乖地到墓地看我;更有吸引力:我不能多給你,一點一點地給,你就會一次一次地來看我。這就是我們常說的激勵機制,有了這種機制,他的兒孫們就會不厭其煩地、風雨無阻地來看他。盡管他們是來取錢的,盡管他們在取錢的時候從心里罵這個老頭想出這么個缺德的辦法,但作為長眠在地下的取款機設置人來說,只要他們能來就足夠了。人死如燈滅,你還能有更高的指望嗎?
不要以為古氏想長久保持親情而設置的墓碑提款機是獨一無二的發明,其實,這種寡情現象世界各國到處都有,因而與之相對應的智慧也時常出現。記不得是哪一個省了,總歸這堪與古氏比智慧的中國山區媽媽的新聞也夠讓人心酸的。老人養了四個兒子,她擔心四個兒子老來不養她,于是說她有一塊祖傳下來的金磚,這塊金磚的價值足夠讓那四個兒子好好地養她一輩子了。等到老人故去,她的兒子們卻發現金磚其實是塊很普通的磚頭。我實在無法猜測她的兒子們發現真相時是一種什么樣的表情,也懶得去想,因為跟主題沒有太大的關系,我只佩服老太太的智慧,因為她用她的智慧保證了她的晚年生活,至于死后兒子們怎樣待她已經不重要了,那些兒子總不能自己給自己臉上抹黑吧,誰想落個不孝子孫的罵名呢?如果把它上升到理論層次,老太太的“金磚”計劃其實也是一種制度,它也有一種制約,就如我們現在的公務員制度,你如果在任上不守規矩,貪贓枉法,那么退休以后的俸祿就不能享受。
雖然古氏考慮是死后,老太太顧全的是現實,但我不認為兩者是截然相反的,他們的智慧恰恰需要我們去探究問題的起因,而起因總是讓人不那么樂觀,即使是個別抑或是少數現象,也應該重視。在物質生活不斷豐裕的今天或以后,古氏碰到的問題,我們也會碰到;老太太的“金磚”計劃雖然發生在物質不豐裕的時候,但物質豐裕的時候也容易發生,巴爾扎克《高老頭》中高老頭晚年被兩個女兒榨干血汗的事情我們身邊未必沒有。
就事論事,墓碑提款機的出現只是一種技術上的進步,但這種進步無論如何不能滿足人們的感情訴求。當同情別人成了學校課堂里課程的時候,當親情友情需要用金錢來維系的時候,我們就很憂慮了,因為那些能在墓碑前裝提款機的畢竟是少數富人,對于那些沒有錢讓子孫取的一般大眾而言,還能有什么辦法讓他們的子孫心甘情愿地去“探望”呢?
【選自陸春祥著《新世說》浙江大學出版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