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 密 木 河
一部小制作國產片《瘋狂的石頭》,從默默無聞一瞬間成為電影院的熱門影片和觀者津津樂道的談資。本刊再訪劇組創作人員,了解這部2006年令人十分意外的影片的背后故事
“我們經常從《法制晚報》和電視臺的法制節目里獲得題材和靈感。”影片《瘋狂的石頭》編劇之一張成說,“里面有些案子雖然看起來很不靠譜,但的確就是當下城市和社會里發生的事情。”
他和好友寧浩沒有想到,在這種創作思路下誕生的作品《瘋狂的石頭》會成為今年夏天中國電影的救市稻草。
“石頭”劇本如何來的
影片最初的構想產生于2001年,24歲的寧浩還在北京電影學院念書。有過和別人合租住房經歷的他,有一天忽然靈機一動,構思了一個關于私家偵探和一幫賊的故事,寧浩安排他們住在同一屋檐下而不知彼此的身份。不久后,寧浩與當年剛從中國戲曲學院畢業的張成,把這個故事的模型用在了他們共同合作的一部名叫《鉆誡》的話劇里。
據張成回憶,話劇講述的是一個關于鉆戒的故事,各色人物為了得到它勾心斗角,爭得你死我活。劇中的賊很“高端”,偷盜技術了得,而本來保護鉆石的保險公司保安最后也淪落為偷竊鉆石的壞人。兩位藝術青年給了話劇很西化的風格以及沉重的基調,寄托了他們對人性的審視和反思,后來此劇被中央戲劇學院98級表演班采用,作為該班的畢業大戲在人藝小劇場演出。
2005年3月,寧浩被劉德華看中,成為其公司旗下“亞洲新星導”計劃簽約的導演之一。當初,寧浩交上的是另一個劇本——一個關于單車的故事,劉德華的映藝娛樂有限公司并不看好。主要原因是劉德華提供的資金不足以實現這部影片的拍攝。寧浩只好臨時將另一個故事頂上,這個故事就是《瘋狂的石頭》的雛形。
從去年5月開始,寧浩拉著好友張成、岳小軍等人一同創作劇本,幾個男人在吞云吐霧中邊聊邊寫,位于北京三聯書店二樓的咖啡館是他們經常扎堆的地方。他們的計劃是,拍一部風格特別一點但又符合大眾口味的影片。
怎樣拉近故事與現實的距離,給觀眾帶來輕松幽默的感受是他們極力想做到的。在這一方針指引下,原來話劇本子里的沉重感和小眾趣味被清除得一干二凈,三個土里土氣的賊不再像話劇里那樣掌握高科技,而成了法制新聞報道里不時出現的、打著搬家公司的名義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別人家搬空的城市流浪者;保險公司的高級保安降級為廣大人民再熟悉不過的國營小廠的保衛科人員;帶著洋味兒的鉆戒也換成了有中國特色的翡翠
經過四個月的反復討論和修改,前后改了幾十稿,劇本才基本成型。主要參與前期劇本創作的張成覺得,這個過程其實就是一次編劇基本功的訓練——一幫人通過聊天的方式來寫劇本,自娛自樂,心態也很放松。
演員郭濤和劉樺表示,他們最初看到的劇本就已經很精彩很成熟了,正因為編劇把前期工作做得相當扎實,后來拍攝的時候才那么順利。
演員的智慧給劇本錦上添花
“我們提前很多天到重慶,導演組織大家天天開會聊劇本,演員提出各種想法,編劇就在一邊趕緊記下來。”郭濤很欣賞這種開放的合作方式。
“寧浩跟我說郭老師你太帥了,我說哥兒們你別瞎扯了。他的意思是我平常頭抬得太高,背挺得太直,不像個基層的保衛科長。”郭濤回憶道,于是他自己設計了一些細節,如黑皮夾克、皮帶和吊兒郎當的走路樣來使從未演過此類角色的自己往角色上靠,甚至把寧浩講戲時“苦大仇深”的表情都學會了,用在了痛苦的保衛科長身上。
在《瘋狂的石頭》中出現的演員里,觀眾能認出來臉熟的,可能只有郭濤和徐錚,頂多還有在電視劇《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中里扮演“古三兒”的劉樺。曾經傳言劉德華、范冰冰和陶虹會客串,但由于拍攝資金的限制和演員檔期的沖突,都沒有實現。
只有300萬投資的制作,也不可能全部啟用職業演員,好在寧浩在拍攝前兩部作品《香火》和《綠草地》時有與非職業演員合作的經驗和基礎。在《瘋狂的石頭》中,配角演員的表演得到觀眾的普遍認可甚至喜愛。很多人看來簡直太神了,不知道導演是從哪里把他們找出來的。
其中最另類的角色、那個簡單粗暴的笨賊“黑皮”的扮演者黃渤,是山東青島人,曾經是青島夜間娛樂場所最紅的演員,能唱會跳,還能寫歌,還為《海底總動員》《加勒比海盜》等外國影片配過音。在影片中,他的“傻勁”和“寒磣樣”讓“老”演員劉樺佩服不已。
三個賊中的“小軍”,是由編劇之一岳小軍扮演的,據說當時制片方對于寧浩采用他來演有不同意見。劇本原意是把“小軍”定位為一個最狡猾、心眼最壞的人,但沒有任何表演經驗的岳小軍并沒有完全表現出來。在拍攝期間,岳小軍的壓力很大,晚上同屋的黃渤呼呼大睡,他卻成宿失眠。導演要求三個賊都說方言,北京土生土長的他不會說,和其他演員對戲時,他不會給對方任何反應的表情,只知道背自己的臺詞。但岳小軍說,正因為他“不專業”,沒有職業演員強烈的自尊心和表現欲,一切只要聽導演的就行了;而他習慣性的眼神和動作與角色的差距并不大,無意中實現了專業演員劉樺接受采訪時談到的表演理論,即“演戲時先要讓自己努力接近角色,然后再把角色往演員身上靠”。
在實際的拍攝過程中,有不少東西是演員和導演現場即興發揮出來的。“道哥在澡堂流的那一滴眼淚是我要求導演加上去的,那場戲是這個人物身上笑點的極致。”劉樺對自己的這條建議很得意,不過,他說自己是個大大咧咧的本色演員,不像科班出身的郭濤那么會設計,“導演要求我們三個賊盡量多呆在一塊兒,我們三個人走在重慶的坡路上,人看了都說你們仨就是快進局子的樣兒。”
土賊“小軍”在井蓋下拖走露在地面上的絲襪的情節,也是岳小軍本人臨時加進去的,為的是讓一個保安追賊的過場鏡頭更有意思。諸如此類的還有在江邊晨練的老頭,盡管只是作為背景,劇本里只有短短一行字,副導演還是頗費心思地找來一對雙胞胎。
成功不掩遺憾
出于投資的限制,影片在拍攝時不得不對原劇本做了一些改動。比如,本來打算去香港拍攝找尋國際大盜麥克的鏡頭,還想把麥克設計成大廚之類的手藝更炫的職業,但為了節約成本和精簡故事,只用了幾個鏡頭交待了麥克藏身在裁縫鋪里。
還有把黑皮壓在羅漢寺圍墻邊流泥井下的塑像,原來的想法是用關公像,但當地租借的費用很貴,只好改成埃及法老塑像。甚至在謝小盟與游戲廳的兩個女孩搭訕的場景中,本打算讓其中一個女孩戴上牙套再說臺詞,也因為資金原因沒有實現。
另外由于時長的限制,寧浩最終還刪掉了一些戲。有一場是,土賊道哥把廠長兒子謝小盟毒打一頓后,謝沒有動靜了,道哥要黑皮看看他還有沒有呼吸,結果黑皮先猛踹了謝幾腳后,再用手探探謝的鼻子后說,“真沒氣兒了。”
為了順利通過審查,劇本中原有的一些臟話也改成了“腦有病”之類的“不痛不癢”的俏皮話。而羅漢寺前的“棒棒”本來的設計是一群乞丐。對小人物之一、娘娘腔的眼鏡男的諷刺,創作人員也考慮盡量不引起有關性取向的爭議。
影片的初剪版本達三個多小時,沒有音效,寧浩請了一些圈內人觀看“毛片”,據當時在場的劉樺回憶,全場笑得最開心的是華納公司的亞洲區總裁、美國人艾秋興女士。后來影片在上海電影節上放映完后,一向“異常冷靜、矜持、客觀”(劉樺語)的媒體和電影發行商們集體站起來鼓掌。
那時候的劉樺頭腦一片空白,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喜歡這部電影,還是為了照顧華仔的面子?但接下來媒體潮水般的熱評、影迷們爭先恐后的追捧、和影視圈內人士毫不吝嗇的贊美,讓他感覺到“幸福和美妙的滋味在心中蕩漾”。
這部電影上映后,改變了很多人的生存狀況。導演寧浩快被各種宣傳和采訪逼瘋了,郭濤、劉樺等演員的前景一片光明,幾位編劇的創作壓力一下子大起來,據說重慶的羅漢寺也被粉刷一新很多人更盼著《瘋狂的石頭》能改變中國電影的現狀。還好,寧浩和他的創作團隊都很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