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曄 劉 芳

誰都有靈光一閃的時候,卻很少有人把它付諸實施;誰都厭惡工業時代流水線上的模式化,卻很少想過如何讓它們重新擁有靈動和情感
誰沒有靈光一閃的時候呢?
時年23歲的設計師長尾智明,1993年他把猩猩頭印在50件T恤上,30件送人,20件流入市面,不求賺錢,只為表達自己的生活態度——如安逸生活的猿人。如今他所創造的BAPE王國,已經成了木村拓哉、張柏芝等明星追捧的潮頭圣品。長尾智明仍然堅持限量,堅持不以盈利為目的,結果一件帽衫賣出8000日元(約560元人民幣),人們依舊瘋狂“排隊買BAPE”。
幫兔子找出各種奇特怪誕尋死方法的安迪·萊利,由此出版了一本漫畫書《小白兔自殺手冊》,暢銷全球。現在,連拷貝這一模式的中國自殺兔,也走紅網絡了。而一個把“LIFE IS NOTHING”到處印的小伙子,正在上海一家小店兜售自己的產品,就因為這句人生哲學,衣服賣的還挺火。
誰說受過訓練才可以玩設計?以上傳奇,打破了人們的慣常認識。就像DV的普及打破了膠片電影的壟斷權一樣,現在人人都可以是藝術家,只要你有創意,哪怕一個,也可能有奇跡發生。
據統計,我國創意產業網民數占中國上網用戶的3.3%,達310.2萬人,他們的主意都哪里去了?
從創意到產品的可能性
在“創意中國”網站站長“痞子”(真名胡傳建)眼里,創意是個“聽起來很空、看上去很美,如果不成為產品,就沒有任何意義”的東西。拿中國家具設計大賽來說,前幾屆都是拿圖紙出來,專家點評哪里美哪里新穎;今年頭一回要求把家具實體拿來,讓參觀者去使用去體驗。連專家都想通了,椅子好不好,坐了才知道。
“創意要落地,要嘗試,不能只在小圈子里玩”,為了這個,“痞子”決定擺地攤。
及肩長發、大T恤、腰包,采訪那天,“痞子”就這么晃悠著從公司里出來了。沒說幾句,他便提起:“今天我辭了公司的工作。”為了操辦10月21日、22日在“第三極”書店門口舉辦的“創意市集”,他辭職了。“擺地攤”將是他人生的一個新開始。
“創意市集”一詞,由2005年出版的同名書得以普及,書里描繪了一群在倫敦Spitalfiedlds Market擺攤的設計師,和普通集市不同的是,創意市集里充滿了年輕的氣息,鼓勵原創,是一個可以充分展現自我的平民藝術舞臺。
作者王穎怡寫道,“倫敦的市集五花八門,可以買到各種特別的設計和創意。市集不但是當地人休閑生活的一部分,也是許多設計師或藝術家事業的起點,有人在市集蟄居多年,終獲肯定;有人因此擁有了自己的店;有人因此聲名大噪。”
地攤,不再是盜版光碟小首飾,因為“原創”,它一下子充滿了誘惑。
“痞子”就打算去做“創意市集”里的攤主,他主打的產品是“時間”——那些融入他的設計的鐘。根據他對時間的理解,“痞子”在鐘上設計了特別的細節,比如,12點的地方標一個麥當勞的標志“M”,表示該吃飯了,1點鐘的地方標一個蘋果電腦的標志,表示工作開始了。
其他“創意達人”的東西也不簡單:表情怪異的稻草人,紛繁詭異的手繪鞋,朋克味道的涂鴉T恤,極簡的布藝家居品,你可以說有些產品不符合大眾審美,但無法否認它們是獨特的。這些和工業產品迥異的DIY,大部分是單品。你要是肯打聽,就會發現每個物件背后都有故事。
崔忠鵬的攤位是賣“口袋”的,這一品牌包括:公司為非主流歌手出的唱片、《口袋音樂》雜志,還有一系列口袋記事本、口袋T恤等等。
老崔本來是學飛機制造的,來北京時23歲,帶著一腔傳播非主流音樂的熱情,跟其他三個人合租在亞運村一間小屋子里,以網絡零售批發音樂打口帶為生。如今,轉回到擺攤的老路上,“打口帶老崔”又回來了,只不過這次不再賣別人的,而是賣自己的音樂。
馬天天,長得像洋娃娃似的,準備在攤上賣玩偶。不過,真到了市集上,怎么賣,定什么價,她還在發愁。其實她根本舍不得賣掉自己千辛萬苦做出來的東西。
男朋友是美術專業出身,常常畫一些可愛的小畫給她,馬天天一直想把畫里的形象做出來。幾個月前她開始學用縫紉機,試著做玩偶,很簡單很孩子氣的,比如一朵云、一個怪物臉,各個都帶著獨特的表情,童真、簡單、純潔。
她形容自己作品的風格是可愛中帶點小傷感,想要永遠孩子氣,又知道這不可能,只能寄一些希望在里面。就像她對待這些玩偶,明知道不能用來糊口,還是頑固地希望:有一間音樂小屋,飄著咖啡香,兩個人在這間工作室里做娃娃。
在“創意市集”里,沒有人在乎是否精致、專業,只要夠“新鮮”“原創”,你都可以蹲下來擺攤。
給想像一個實施的理由
去年11月,上海有個地產商也搞了個“創意市集”,12月一泰國零售商在浦東又搞了個,今年7月的“廣州設計周”上也搞了一個,人氣都不旺,有的地方,擺攤的比參觀的人還多。
如此看來,痞子的“地攤”新生活未必晴朗。僅兩天的市集,也不是解決之計。誰來讓那些午后的抽象創意變成產品呢?
過去,“痞子”喜歡穿著自己設計的T恤或頭巾招搖過市,看街上的人的回頭率。現在,那種簡單的成就感,已經不能滿足他,“痞子”說,“我的夢想是將創意搬到網下來,開成像國美那樣的直銷店,名字就叫做創意中國店。”
創意專賣店這個念頭,“痞子”還在想,陸忠華已經實踐了半年多。
上海南昌路上的“創意雜貨鋪”只有20多平米,水泥地面,涂鴉墻壁,作品在里面擠得滿滿的,整個店面如同老板倡導的“LOMO哲學”一般:強烈,瘋狂,精彩,獨特,原始,興奮,性感。
“雜貨鋪”的老板陸忠華,工業設計師出身,因創辦視覺藝術網站(loomoo.com)而成為國內LOMO玩家的啟蒙級人物。為了這間店,他不再做設計了,他要搭建一個設計師的平臺,孵化那些創意。
他說:“我們做商業設計,常常有被客人強奸的感覺,漂亮的東西也往往言不由衷,這樣特累,特壓抑,特辛苦,設計師需要有自己的管道,需要純粹個人的東西。但是怎么實現這些想法呢?一想到要找工廠,有人就退縮了;還有人找了工廠,但是工廠一開口就問你要做多少個,絕大部分人到這一步都退縮了。哪個工廠會只生產50件、100件的產品讓你做試驗呢?”
陸忠華“雜貨鋪”的不同在于,它不在乎產品的美丑或是惡心,而是要拷問產品的靈魂——你想憑借它們表達什么?只要設計師能說出想法,“雜貨鋪”幫他們找作坊,實現產品。在這樣的氛圍里,小到一個馬克杯,一張明信片,看似信手拈來,也是不摻假的真情流露。
看到秋秋畫的空匣子,便知道她是個單純的人。現實中的秋秋,愛讀童話,愛讀顧城,滿腦子幻想,整天拿著涂鴉本畫個不停,是個成熟的插圖作者。那些匣子是她“淘”來后自己打磨的,涂鴉,上色,噴漆,每個都要花費一天心血。
即便在店里賣著,秋秋也不把盒子當商品。因此,她不會畫兩個相同的盒子,不會給自己訂任務,不預設主題,不會在沒心情的時候畫,所有的圖案都像是從腦子里流出來的。
對于買賣,秋秋說她沒那個腦筋,于是,做出來的盒子便交給“雜貨鋪”。一個盒子70元,一個杯子35元,東西似乎有點貴,來“雜貨鋪”捧場的設計師居多。
陸忠華為了賣這些寶貝,已經賠了半年的錢,把設計落實到生產、推廣和銷售環節上,他覺得如同戀愛到結婚,必須面對諸多婆婆媽媽的事。因為沒有先例,他煎熬著,連如何形成基本規則都是個難題。
最近陸忠華做了個調查,征求大家對小店的想法,朋友“膠囊”(網名)說,“老大,開著吧,像個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