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騙局

李永明

母親總教誨兒子做人要誠實，不說謊話。然而，當疾病和痛苦襲來時，母子倆因為愛而彼此失信。母子倆的故事，由謊言串起，由愛心編撰，在偉大的母親和優秀的兒子之間上演——

由于積勞成疾，兒子8歲那年，37歲的何秀平病倒在炸油條的攤檔前，經確診，她得了嚴重的類風濕。沒多久一紙診斷書再次把她推向了痛苦的深淵——尿毒癥晚期，靠透析才能維持生命！而這時，14歲的兒子王欣要參加中考。孩子學習非常出色，上省重點她胸有成竹。可何秀平知道，如果自己選擇透析，就會讓兒子升學成為奢望。她決定向兒子撒謊，隱瞞病情。

兩個月里，她沒去過一次醫院，卻每天一大早硬撐著出攤，靠鎮痛藥挺著。每次出門前。她會和兒子說句笑話；而丈夫默默地推著車子任憑淚水滾過臉頰。

她終于撐不下去，再一次當街昏倒。在病床上，兒子的痛苦超出了她的想像：“媽，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他不停地流著淚水埋怨。幾天后，她發現兒子的手上有連串的血泡，兒子笑著說是練單杠磨的，她很心疼。

班主任突然打來電話，問王欣的病好了沒有？她才知道兒子裝病逃學，在工地當起了臨時工——搬運石頭，血泡是被生生磨出來的!晚上，她猛地拉過兒子，突然舉起巴掌時，一卷零錢從兒子的兜里滑落——215元。兒子湊上前，巴掌卻落在母親臉上……

王欣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省重點高中。他告訴母親：“媽，等我7年，大學畢業后我就給你換腎。”然而，面對4000多元的學費，他瞞著家里說沒考上，暗地里卻選擇了收費低的市重點。

兒子上了高二，學習一天天緊了起來。丈夫起早貪黑地擺地攤，可微薄的收入難以填上透析的無底洞。看著兒子消瘦的臉龐，何秀平的心里陣陣發酸，她拿著鐵釬溜出家門，開始了長達3個多月的拾荒生活。晚上，她賣掉廢品趕回家，換上干凈的衣服躺在床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兒子經常陰著臉“審問”她：“媽，今天沒出去吧？”“沒，在家看電視呢。”然而有一天，撿垃圾的她再次昏倒。路人把她送到醫院時，她緊緊地抓著醫生的手：“千萬別告訴我兒子，他就要高考了。”

喜訊終于傳來，兒子考出561分的好成績!躺在透析室里的何秀平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這一天，她盼得太苦也太累。8月23日，兒子接到了西安某軍校的錄取通知書，之所以選擇軍校，兒子惟一的解釋就是省下錢，給母親透析。那天，父親送他送到了月臺，母親送他，卻只能在家門口……

學校放假的日子，兒子歸心似箭，在火車上站了48個小時。他沒有回家，直奔醫院，找到這里熟悉的護士。在他的極力央求下，護士把他領進了采血室。200cc的血，熾熱得讓護士覺得燙手，也分外地沉重。兒子的血一滴滴注入母親何秀平的體內。母親的臉一點點有了紅潤，兒子的臉卻漸漸蒼白……結賬時，父親發現醫院少算了200多元，仔細詢問才發現其中的端倪，可他只能含淚幫兒子隱瞞住這份孝心。此后，每次放假，兒子回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醫院。偷偷地給母親獻血，輸血量從200cc增加到400cc，如今已獻了8次，2000cc!

兒子輸血的真相最終還是被當爸的說出來了，講述時他不停地抽打著自己的臉頰，何秀平更是痛苦萬分。兒子走后。何秀平將每月8次透析改為6次。兩個月后，病情惡化，丈夫無奈只能向兒子求助。在電話中，兒子一邊哭泣著一邊“威脅”何秀平說：“媽，你再減，我明天就打包回家!”兒子的脾氣像她，說得出，做得到。最后，何秀平妥協了。

上大學，家長們都要或多或少地給孩子寄錢，而在何秀平家，每月2日，丈夫都要到郵局取兒子寄來的匯款，每月134元——兒子一個月的全部津貼。兒子打電話安慰何秀平：“兒子是軍人，你老人家是軍屬，拿津貼理所當然!”

看著一天天疲于奔命的丈夫，想著在學校里省吃儉用的兒子，何秀平內心涌起陣陣愧疚。今年6月，她拿出了一根針，準備向手臂上高高凸起的動脈刺去，脆弱的動脈壁，只需一個小針眼就會血流如注。她舉起了針，與肌膚近在咫尺時，無意中，她瞥見了書桌上兒子的照片，那是兒子第一次放假回來照的，放得大大的。每天擺在眼前，她總要撫摸和擦拭。穿軍裝的兒子很威武，很英俊，嘴角還露出甜甜的笑，好像對她說：“媽媽，堅強些，等我畢業回來!”她突然淚眼模糊，針掉在地上……

兒子從學校回來。在姑姑家，他約見一些親友：“叔伯嬸嬸們，這些年我媽有病，沒少拖累你們，我一輩子忘不了你們。作為兒子，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所以我用我的人格和尊嚴向你們借錢，畢業后，我一定償還!”王欣的話，讓親友們無不熱淚盈眶。就在這一天，他和兩位遠房親友簽下了兩張共計3.5萬元的借據。還款人一欄他清楚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王欣!

“六年來，我和兒子一直在騙著對方，在這種欺騙中，兒子一天天長大成熟，我也一天天敢于面對死亡。”何秀平的臉上蕩漾著笑容，可眼角卻有淚光在閃動。“一旦我不行了，我也不會讓丈夫給兒子捎信，我要讓丈夫一直瞞下去直到他回來，這會是我最后一次騙兒子!”這一幕，我們不愿看到。這也許是母親為兒子精心設計的最后“騙局”，可它的背后，卻是母子之間仍在延續的愛……

（梁靜摘自《婦女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