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叔叔

曾慶寧／譯

至今，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查理叔叔的情景，當時我真的嚇了一大跳。從校車上下來，從明亮的戶外走進幽暗的房間。我當時沒有看見有人。當我習慣性地四處打量時，我驚詫地發現飯廳里居然放著一張床。一個陌生的，邊幅不整的男人靠著枕頭坐在床頭。那一刻，我疑心自己走錯了房子。

“帕迪，是你嗎？”奶奶的聲音從另一個房間傳來。我像飛似地逃進廚房。

“奶奶，那個男的是誰？”

“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查理叔叔嗎？我跟你說過，他在戰爭中如何負的重傷，政府又是如何把他安置在一個老兵醫院的。”奶奶說道。不錯，這會兒，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身著戎裝，年輕威猛的戰士。那就是查理。奶奶曾無數次給我念叨過查理叔叔的故事，我早已耳熟能詳。他是一個孤兒，從小就被奶奶收養，長大后當兵去了前線，再也沒回來過。這一切，都發生在我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可是，飯廳里那個安靜的男人與我在相框里看到的笑臉迥然不同呀。

“帕迪，昨晚我做了個夢，”奶奶說，“在夢里，上帝對我說：‘接回你的孩子查理吧。把他帶回家，他會好起來的。今天早上，你去上學之后，我乘公交車去了老兵醫院，徑直走到查理所在的住院部，走進查理的病房拉著他的手說：‘走，咱回家。”奶奶吃吃地笑著說，“天啊!你不知道我們當時路過醫院大草坪的樣子該有多么滑稽，我背著他，他穿著睡袍，衣服后面是分叉的，兩片衣服后擺隨風飄舞。沒有人阻止我們，也沒有人問一句話，”她停頓了一下，“就像我們是隱身人似的。”

“奶奶，查理剛才好像沒看到我一樣。或許，我也是隱身人吧。”

“查理看到你了。只是他不會說話，他患上了醫生稱之為緊張性精神癥的疾病。醫生說，他永遠不會說話了，就像被貓偷走了舌頭一樣，”奶奶又難過起來，“不過，別擔心，孩子。查理人很好，他只是不會說話。他需要我們的愛，今后，這里就是他的家。”

“知道了，奶奶。”我口是心非地說道。

因為害怕飯廳里那團黑影，我繞到后門，跳過走廊，沖向原野。我拍拍自己的屁股，同時扮成馬和勇敢的騎士。哈，那年，我剛滿9歲。

天長日久，我逐漸習慣了查理的沉靜，不僅畏懼感全消，而且敢于在他呆的那間屋里玩耍了。奶奶每天都用一盆滾燙的熱水給查理做熱敷，并做全身按摩，幫助他恢復肌體功能。我也在旁為奶奶打下手，給遞遞毛巾，幫助翻身什么的。風和日麗的日子，我和奶奶用手推車將查理推到戶外草坪，我們一同沐浴著溫暖的陽光。

盡管查理不會說話，可我相信他能聽懂我說話，所以每天都會陪他說說話，聊聊學校里發生的事情。

“查理叔叔，您醒了嗎？”我小聲說，“今天，在學校，我看到我們老師教案里有一張特迷人的王子照片。小王子有一頭長長的金發，就跟您現在一樣哦。”

一束陽光從門縫中射入，細小的灰塵在光影中飛舞。我試圖用手去抓住那束光，灰塵被我攪得直打旋。“帕迪，我給你做了些吃的東西，吃了趕緊去上學！”奶奶在廚房叫我。

臨離開，我把自己最喜歡的芭比娃娃送到查理手中。芭比娃娃的嘴唇被我涂了紅指甲油，她的頭上也有一頭美麗的金發，樣子可愛極了。“她是波斯公主。我把她留下來給您做伴。我想讓您知道，奶奶、我和全家都很愛你。”

我看到查理嘴角動了動，好像是在微笑。

一天剛回家。奶奶就把我拖進廚房，說要送個小精靈給我。那是一只雛鳥。“我是在那棵老橡樹下發現這只小鳥的，”奶奶說，“它的眼睛還緊閉著。它肯定是在啄食時不小心從巢里掉下來。洗手間里放著一個醫藥箱，箱子里放著一個點滴器，可以用那個點滴器給它喂水和葵花子。你要好好照看它啊，”奶奶把鳥兒遞給我，“去騰空一個鞋盒子，別忘了在里面放些軟草什么的。還有，你準備給它取個什么名字？”

“查理，哈哈。我就管它叫小查理，和查理叔叔叫一樣的名字吧。”

走進屋，我將擺放鵝卵石和巖石標本的鞋盒子騰出來，在里面加上了一個柔軟的墊子。

“嘿，查理叔叔，看看我得了個什么寶貝!它的名字叫小查理，以后它就歸我管了，要好好照看它哦，”我將小鳥放在空盒子里，“查理叔叔，幫我照看幾分鐘，我去拿點滴器給它喂食。”我把盒子放在查理的大腿上。

那天晚上，我一邊搗碎土豆，一邊對奶奶說：“奶奶，您知道嗎？查理叔叔正幫我照看小查理。”

“我知道的。我看到他捧著小鳥的樣子，開心極了。你可知道還有別的新鮮事嗎？他發出‘嗡嗡的聲音，好像在哼歌哩。”

一年零九個月后的一天傍晚，奶奶正張羅著查理的晚餐。這時，查理叔叔突然走進廚房，坐在餐桌前。他穿著一條工裝褲和一件彩格圓領汗衫。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查理叔叔沒穿睡衣的樣子。奶奶一下睜大了眼睛，露出非常吃驚的神情。那樣子看起來傻傻的，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接下來我們分明聽見查理叔叔喉頭里發出來的聲音。這可不是打鼾或者咳嗽的聲音。這是第一次聽到他發出與以前完全不同的聲音。他笑了!一邊笑，一邊拍著自己的膝蓋，直到眼淚淌了下來。接著將正在他肩頭歡蹦亂跳的小查理取了下來。

“看，”他說，“這難道不是你們曾經看到過的，最乖，最可愛也是最無助的小東西嗎？”

聽到查理叔叔突然張口說話，奶奶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來。接著，她抱著查理叔叔大哭起來。我并不像奶奶那樣吃驚，因為，我知道查理叔叔只是中了魔咒，魔咒并不會長久，因為，有大愛在他身邊。

（謹言摘自《家庭主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