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命

向曙紅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發生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

阿樹是鄂東山區的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他為人老實、本分。他有一個溫順賢淑的妻子和一個才3歲的女兒。阿樹深愛著她們，讓妻子和女兒幸福，這是他人生全部的夢想。

然而，那年頭，時勢動蕩，民不聊生，他的夢想注定是無法實現的。因為食不果腹，他的妻子和女兒便到山中撿蘑菇吃，結果，誤吃了毒蘑菇，雙雙中毒身亡。

這對于阿樹來說，是沉重的打擊，埋葬了妻子和女兒后，他痛不欲生，整個人被悲傷折騰得近乎癡呆。就在這時，一支國民黨軍隊到村里來抓壯丁，反應敏捷的村民都逃掉了，倒是阿樹，癡呆麻木，不知躲避，被抓個正著。

親人都去世了，孑然一身的阿樹又被抓了壯丁，要上戰場打仗，生死未卜。一時間，阿樹萬念俱灰，已經沒有生活下去的勇氣和欲望，他只求一死。所以，他被抓到壯丁訓練營后，一連兩天，不吃不喝，惹得長官不停地拿鞭子抽他。

壯丁訓練營的伙夫，是個40多歲的瘦個子男人，他過來勸阿樹吃東西，說：“再過兩天，大家就要上戰場了，你這樣不吃不喝，神情癡呆，上了戰場，哪還能活命？”阿樹說：“我本來就沒打算活。老婆死了，女兒沒了，我現在又是這副模樣，還活個啥勁？”

一聽說阿樹不想活，伙夫不但沒有絲毫的同情，反而兩眼頓時放起光來，問：“你真的不想活？”阿樹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伙夫便央求說：“那好，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逃出去，幫我送點東西給我的女兒？”伙夫說，他有一個才10歲的女兒叫阿梅，是他惟一的親人，家里揭不開鍋，他便拿房契和田契去當鋪里，想當點錢買吃的，哪知道半路上被抓了壯丁，女兒一個人在家，無依無靠，只有死路一條。他央求阿樹幫他將房契和田契送給阿梅。他解釋說：“我不敢逃，聽說逃跑的被抓住就要槍斃，我怕死。反正你不想活，大不了被抓住也是一死，你就行行好，幫我一個忙，試試吧。”

阿樹做過父親，理解伙夫的心思，一想，反正自己不想活了，何不死前做回善事，幫幫人家？就點頭同意了。當晚，伙夫就交給他一個上了鎖的小木匣子，說那里面就是房契和田契。阿樹吃了些東西，在伙夫的幫助下，竟奇跡般地逃了出來。

逃出來的阿樹按照伙夫提供的情況，開始四處尋找阿梅。叫阿梅的女孩子很多，但卻沒找到一個與伙夫說的情況相似的。一想到阿梅會因為沒有房契和田契衣食無著，阿樹就非常焦急，整天四處打聽消息。就這樣，尋找阿梅，成了阿樹生活的全部。

這一找就找了四五年，這期間，為了生存下來好繼續找阿梅，他當過長工做過短工，最終成了家生養了孩子，但阿梅還是杳無音訊。萬般無奈下，他打開了木匣子，想從中找到更多的線索，結果，讓他意外的是，木匣里，根本沒有什么房契和田契，只有一張薄薄的紙條，上面寫著幾個字：“年輕人，我是一個光棍漢，根本就沒有什么女兒。我讓你找阿梅，只是想交給你一個使命，好讓這個使命，幫助你活下去。好好活著吧，別辜負了我的一片苦心。”

捧著那張紙條，阿樹雙手顫抖，百感交集，他感謝那位不知名的伙夫的良苦用心。他現在的確要好好活下去，因為，他又有了家室，有了牽掛。讓妻子兒女幸福，成了他新的使命。

人生什么都可以沒有，獨獨不能沒有使命感。有了使命感，生活也罷，生存也罷，也就都有了意義。

（尚若雀摘自《愛情婚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