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情斗大王烏賊

米　昆

尋找大王烏賊

奧德科和普拉蒂是葡萄牙著名的海洋生物學家，他們不僅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還是生活中相親相愛的夫妻，他們一年至少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海洋考察船上度過，夫婦倆合作撰寫了大量頗有價值的學術論文，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

2005年初，奧德科和普拉蒂接到葡萄牙一家海洋生物博物館的邀請，希望他們能協助捕捉一條身長至少超過12米長的大王烏賊做成標本放在博物館里供人參觀，博物館不僅愿意為這次捕捉行動提供巨額的資金，還許諾可以隨時讓夫婦倆對捕獲的大王烏賊標本進行科學研究。3月上旬，一共9人的捕撈隊從里斯本的港口乘坐著一艘科學考察船出海了。

對于大王烏賊，奧德科和普拉蒂并不陌生，迄今人類所發現的最大的大王烏賊有22米長，重達3噸，奧德科和普拉蒂決心打破這一世界紀錄，捕獲到更大的大王烏賊，他們這樣做的打算不僅僅是為了可觀的獎金，更是希望借此來喚起人們對這種海洋奇異動物的重視和保護。

奧德科和普拉蒂考察的這片海域位于大西洋上的公海，平均深度有2000多米，是大王烏賊理想的棲息地。不久前，有漁民在附近發現過這種海洋巨獸的蹤跡。然而，科考船在這片海域游弋了一個多星期，按照奧德科和普拉蒂對洋流、海水溫度和海洋生物的分布等種種情況作出的研究判斷，投下了不少誘餌，卻仍然沒有找到大王烏賊……

3月15日，天氣晴好，能見度高，海面上風力微弱。科考船的船長納桑卡已經下定決心，如果今天還是一無所獲的話，他將下令放棄這次捕撈大王烏賊的計劃，準備返航。

這天中午，船員們剛剛用過午飯，突然船身猛地一震。難道是觸礁了，大家紛紛跑到甲板上去看，但船并沒有任何觸礁的跡象。那么，是什么樣的力量使科考船發生如此劇烈的震動呢？奧德科心中又驚又喜，難道是撒下的網捕獲了大王烏賊？根據科考船搖晃的程度，如果確實是網住了大王烏賊的話，那么這只海洋巨獸身長至少在15米以上。

一個船員跑到船舷邊去查看，當他剛把腦袋探出去，一條粗大的觸手就突然從海面伸出來，把他卷進了水中，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消失了。很快，又有幾只觸手攀附在船舷上，整個科考船顛簸起來。船員們這才意識到，網確實捕獲住了大王烏賊，但讓大家奇怪的是，既然大王烏賊被網住，它怎么還能攻擊人類？要知道，這種網是專為捕捉大型海洋動物特制的，堅固無比，用普通刀子也不能輕易割破，用火也不能一下子燒斷。

大王烏賊可怕的觸手不斷地席卷靠近船舷的一切物體，把它們帶下海里，激起片片浪花。

為了保持標本的完整性，船員們不敢用刀砍，不能用槍擊，只能用棍棒打擊那些觸手，使它負痛縮回去。有幾個船員不小心被大王烏賊的觸手纏繞，等其他船員好不容易把他們解救出來時，那些遭大王烏賊用吸盤襲擊過的船員身上已經被吸附掉了一塊塊巴掌大的肉，露出血淋淋的傷口，被觸手纏繞過的地方也是傷痕累累，慘不忍睹。而奧德科和普拉蒂一邊和大王烏賊搏斗，一邊用攝像機拍下這一幕幕真實而珍貴的鏡頭，以便日后向世人展示這種兇猛無比的海洋巨獸的神奇之處。

海下生死搏斗

等攀附在船舷上的大王烏賊的觸手都縮回去了，船長納桑卡趕緊命令船員開動機器，將拖網拉上來。當拖網被拉上水面，人們才發現里面有一只身長足有20米的大王烏賊，它依然在奮力掙扎，拖網已經被它咬出了好幾個窟窿，那些觸手正是從窟窿里面伸出來的，然而，它龐大的重達數噸的身軀還是無法從窟窿里面鉆出來。

就在這時，科考船又是猛地一震，不過這次是船真的出事了，由于慌亂中操作失誤，船不慎擱淺在一片珊瑚礁上。更倒霉的是，絞動拖網的機器裝置也發生了故障，而想靠人工把至少有2噸重的奮力掙扎的大王烏賊拉上船是根本不現實的，大家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拖網又緩緩淹沒在海水中。

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不能及時把捕獲到的大王烏賊拉到船上，那他們這些天來的全部努力和血汗都將白費。從科考船的顛簸程度來看，那只大王烏賊仍在拖網里掙扎，它已經咬開了幾個窟窿，要是它這么持續不斷地掙扎下去，它遲早會逃之夭夭。必須果斷地采取補救措施，現在要想捕獲活的大王烏賊已經不太現實，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麻醉槍擊昏那只大王烏賊，這樣等絞動拖網的機器裝置修好后，他們還可以將它拖上船。可是派誰去水下制服大王烏賊呢？

奧德科和普拉蒂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他們是出色的潛水員，又熟悉大王烏賊的習性，萬一出現了什么意外情況也比較好處置。船長納桑卡緊緊地握了握這對夫婦的手，科考船上剩下的所有船員也都上前和他們倆握手，眼里充滿了敬佩的目光，因為大家都知道，海底洋流變幻莫測，情況十分復雜，垂死掙扎的大王烏賊又隨時可能給人致命一擊，所以去水下制服它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稍有不慎，就可能命喪海底。

奧德科和普拉蒂穿上潛水服，帶上潛水裝置就下到了海里，在下潛前，夫婦倆緊緊地擁抱了一下，他們作了最壞的打算，因為這也許是他們最后一次親密擁抱。其實在每次海上危險作業前，夫婦倆都要進行一次這樣的擁抱和接吻，這似乎成了他們結婚近10年來表示恩愛的一種習慣。

海面上陽光燦爛，海水里的能見度卻不好，10米左右就是漆黑一團了，奧德科和普拉蒂只能借助頭盔上的潛望燈辨別周邊的物體，不時有各種各樣美麗的魚從光暈中游過，色彩斑斕的珊瑚像樹林一樣矗立在四周，如果不是因為要完成一件危險的任務，他們是很樂意欣賞這海底世界的美景的。科考船上的拖網深度大概在水下60米左右。不久，他們就沿著翻騰的海水找到了那只被拖網束縛住了的大王烏賊，這時，他們才看清是一只母大王烏賊。此刻，它似乎已經精疲力竭，掙扎不那么劇烈，蜷縮成一團躺在拖網里，偶爾才舒展一下觸手，驚得四周的魚兒飛速逃離。

一切進行得似乎比較順利，奧德科和普拉蒂一左一右舉起麻醉射槍瞄準。就在這時，普拉蒂感覺身軀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抽打了一下，她一下子失去重心，麻醉射槍掉到了深不可測的海底。她回頭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條比拖網網住的那只還要大得多的公大王烏賊就在她后面，正瞪著兇惡的大眼睛，向她伸出了猙獰的觸手。奧德科也發現了普拉蒂面臨的危險，他趕緊游過來，迅速向那只大王烏賊開槍射擊，但遺憾的是，慌亂中打歪了。奧德科調整好姿勢，又朝那只大王烏賊舉起了槍，但一股突然涌出的海底暗流將他沖到了一邊，麻醉彈再次射偏。

這時，普拉蒂已經被大王烏賊的一只觸手纏繞住了腰部，觸手的力量非常大，普拉蒂怎么也掙不脫。奧德科看見大王烏賊和普拉蒂糾纏在一起，不敢隨便開槍，只好游過去，拔出用來防鯊的潛水匕首向纏住普拉蒂的觸手刺去，大王烏賊負痛松開了被刺傷的一只觸手，但另一只觸手又揮舞了過來，普拉蒂貓腰躲過，拔出自己身上攜帶的潛水匕首，用力反手一割，大王烏賊的這只觸手也被割傷，大片藍色的血液流了出來(注：大王烏賊的血液中沒有血紅素，含血藍蛋白，所以血液呈藍色)。但大王烏賊的頭上一共有10只觸手，部分觸手受傷后，它還可以繼續用剩下的觸手攻擊，而且觸手上有幾百個可怕的吸盤，一旦吸附上動物和人的肢體，就能將上面的肉吸附掉一大塊。

奧德科的麻醉射槍在慌亂中被大王烏賊的觸手打落。為了避免再被大王烏賊的觸手纏繞住，奧德科和普拉蒂不斷地揮舞著潛水匕首，因為海水的壓力比較大，他們又穿著笨重的潛水服，所以他們很快就筋疲力盡。這個時候，被拖網網住的那只母大王烏賊看見同伴來救它了，也興奮起來，它從拖網的窟窿里不斷掙扎著伸出觸手，隨時準備給在它周圍驚慌打轉的奧德科和普拉蒂以致命的打擊。

深海情歌一曲

奧德科和普拉蒂四處躲閃，拼命抵抗，現在他們只得放棄原定計劃，尋機逃命，可是為了避免致命的減壓病，他們又不能快速上浮，而大王烏賊卻張牙舞爪緊緊追著他們不放，似乎不將他倆撕碎絕不罷手。慌亂中，普拉蒂向附近的一個珊瑚洞穴游去，這個珊瑚洞穴外面的洞口比較大，剛容一人通過，但里面就越來越窄，根本不能進去。普拉蒂是倒退著進洞的，剛一進去，她背負的潛水瓶就卡在了洞里狹窄的巖壁上，整個身體頓時動彈不得。

從普拉蒂被卡的位置到洞口只有不到五米，大王烏賊十來米長的觸手完全可以伸進來把她絞死。奧德科伸手去拉普拉蒂，但沒有拉動，而且他不敢太用力，擔心把氧氣筒扯脫。奧德科徘徊在洞口，心急如焚。普拉蒂知道，她已經無法逃脫，如果奧德科再不逃走，兩個人很可能會同歸于盡。普拉蒂向奧德科打著手勢，示意他不要管她，趕緊逃命，但奧德科卻好像沒看見，繼續小心翼翼地拉著她，守護著她，還用手勢示意，寧愿一起死，也絕不獨自逃命。普拉蒂的眼眶濕潤了。

眼看著大王烏賊一步步逼近，奧德科和普拉蒂絕望了，但就在此時，他們看見那只大王烏賊突然轉身，再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條巨大的鯨游了過來。鯨喜食大王烏賊，但兩者遭遇，常常有一場生死之戰。鯨碩大的魚頭像是一顆超級導彈，它朝拖網里的那只母大王烏賊撲去，血盆大口已經張開，奧德科和普拉蒂都知道，鯨牙齒的力量大得足以將拖網連同網中的母大王烏賊一起撕成碎片。但那只公大王烏賊卻奮不顧身地阻斷了鯨的進攻，它的觸手和吸盤死死地纏住了鯨的頭，鯨則奮力掙扎，試圖咬住大王烏賊的尾巴。濁浪翻滾，場面壯觀，大王烏賊的觸手已經被咬斷了好幾根，而鯨的身上也是遍體鱗傷，鮮血從它的傷口噴涌而出，染紅了周邊的海水。

20多分鐘后，鯨終于占了上風，它巨大的尾鰭將那只公大王烏賊打得暈頭轉向，然而，困在拖網里的母大王烏賊卻不允許鯨將自己的伴侶傷害，它掙扎著用觸手去襲擊敵人，鯨被激怒了，又掉頭撲向它，但那只公大王烏賊稍稍回過神來后，忍著傷痛，繼續向鯨發起了攻擊。就這樣，鯨在兩只大王烏賊的抵抗中浴血奮戰，一下也討不到太多便宜。奧德科一邊觀看著大王烏賊和鯨的血戰，一邊盡力幫普拉蒂脫險。他們都知道，大王烏賊體內直腸末端長有一個貯備墨汁的墨囊，當它逃生的時候，能持續五六次噴出墨汁，把上百米范圍內的海水染黑，使對手受驚迷惑。這種墨汁里含有麻醉劑，可以麻醉對手的嗅覺。如果那只公大王烏賊采用此絕招的話，它完全可以獨自逃生，但為了營救自己的伴侶，它甘愿留守在這里堅持以命相搏。

就在大王烏賊和鯨血戰正酣的時候，奧德科終于將普拉蒂解救出來，他們慢慢地上浮，在游到拖網的上方時，普拉蒂突然冒險靠近，掏出潛水匕首使勁將拖網的幾根繩索割斷，奧德科立即意識到了普拉蒂要干什么，他手持潛水匕首在旁邊警惕著，防止拖網里的那只母大王烏賊騰出觸手來偷襲。幸運的是，母大王烏賊忙于招架鯨，沒有機會來襲擊他們。在那只母大王烏賊鉆出拖網前，奧德科和普拉蒂浮上了海面，科考船上的人迅速將他們拉了上去。

突然，科考船明顯地感覺到船底的拖網沒有動靜了，他們試圖用人工去拉時，竟然輕易地將拖網拉上了船，網里面已經沒有了那只大王烏賊的身影。而此刻，奧德科和普拉蒂也看見海面上泛起一片墨黑，他們知道這是那兩只大王烏賊在釋放逃生的武器。奧德科和普拉蒂不顧傷痛和疲憊，默默地佇立在船頭，在心里祈禱著那對相濡以沫的海洋情侶能夠逃離鯨口……盡管這次捕撈留下了巨大的遺憾，但奧德科和普拉蒂覺得自己也有一個值得科學研究的重大收獲，那就是他們發現那些看似低等的動物其實也有著像人類一樣的關懷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