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鴨子

石買生

波蘭作家切·米沃什在他《拆散的筆記簿》里說過一段耐人尋味的話：很久以前，我走在波蘭一條鄉村公路上，看見一群鴨子在污泥里洗澡，附近就有一條流過赤楊林的可愛的小河，我大為吃驚，它們為什么不到小河里去呢？

是的，鴨子為什么不到小河里去呢？這個疑問既樸實，又玄妙。它真是觸及了人和動物生存的奧秘。

人有人的生存方式。鴨子有鴨子的生存方式。鴨子生來喜歡在污泥濁水中嬉戲。因為污泥塘里有許多可口的寄生蟲、腐爛物的尸體及一些藻類浮游植物，鴨子覺得這些植物味兒實在美。當鴨子把頭伸進帶濃臭腥味的污泥水里時，鴨子聞到了一種熟悉而親切的氣息，它們彼此叫喚、拍翅，在水面上飛。在污泥濁水里，鴨子悠閑自在地嬉戲著，鴨子體驗到了一種生存的快樂。

人類盡可以有各種理由喜愛清清的小河、歡快的小溪，還有碧水藍天，清風明月，這些詩意的環境確實也給人類帶來了美的愉悅。但如果人類以此認為鴨子也理應喜愛這些事物，那么人類就會變得可笑起來（因為從生存的本能上看，人和鴨子的喜好是非常的不一樣）。面對長江大河滾滾東去的流水，人類常常獲得一種莊嚴神圣的情感，但鴨子在發臭的污泥濁水里嬉戲，它們獲得的是另一種愉悅，另一種生命的狂歡。

所以，面對人生的艱難，人類盡可以沉思，可以冥想。

但鴨子憑它們的本能生活著，它們自始至終體驗著生存的快樂。

(李輝摘自《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