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軍

白保建

老將軍鶴發童顏，身子骨硬朗。脾氣犟，戰爭的硝煙熏的，改不了。

七十年代末的一個禮拜天，老將軍到基層視察工作，軍、師長們聞知半道迎候，要跟隨陪同。他眼一瞪：“我又不是去圍獵，不去了！回軍區。”軍、師長們都怕他，悻悻而退。

老將軍繞開軍、師長們，中午飯前趕到先鋒鋼刀連，直奔食堂。連長、指導員緊張地一邊讓文書報告團長，一邊叫炊事班長加菜。老將軍手一揮：“把我當外人？誰加菜誰吃！”

午飯是玉米面發糕、炒白蘿卜絲、青葉湯。發糕連糖也沒放，干噎難咽。蘿卜絲切成了蘿卜條，少油，吃起來跟干柴棍一樣，干咸不香。青葉湯可照見人影，油花也不飄。老將軍把連排長們趕到其他班吃去，單獨和一班戰士們蹲成一圈，吃得津津有味，邊吃邊聊。老將軍了解到，戰士們經常吃這樣的發糕和缺油多鹽的菜，便納悶地問：“那大米白面和油都到哪兒去了？你們給我說。”

一個小戰士滿懷怨氣地說：“司務長把大米、白面和油省下來年終好得先進唄。”

“有這事？”老將軍把碗往地上一丟，忽地站了起來，當即讓連長把司務長叫來對證落實。

司務長跑步到來。老將軍把戰士的話學了一遍，厲聲問道：“沒冤枉你吧？”

司務長筆直地站在老將軍面前直篩糠，說不出話來。

老將軍倒剪雙手踱著步：“不像話，不像話！”又沖著剛趕到的團長、政委勒令道：“免去鋼刀連司務長職務半年，深刻反省，以觀后效；連長、指導員向全連戰士作深刻檢討，通報全團。”

飯畢，老將軍查看連隊內務，看到被子整理得四四方方，平平展展，棱棱角角，一摸，潮潮的。問：“禮拜天這么大的太陽，為何不曬被子？”

連長答：“報告，被子曬鼓了不便整理。”

“扯淡！戰士健康重要，還是好看重要。”老將軍板著臉對連長命令道：“讓全連即刻曬被子！”

老將軍來到連隊菜地，見幾個戰士揮汗如雨，拿著木板起勁地拍打畦埂。畦埂拍得有棱有角，著實好看。老將軍臉拉了下來：“種菜要在養菜上下工夫，把工夫下在打埂上為何？”

一行隨從無語，不敢看老將軍的臉。

操場上一對戰士在訓練刺殺。小戰士一連做了幾次班長都不滿意。班長向小戰士講解示范動作：“槍刺出去，收槍時，槍托內側要拍在胯骨上，這樣會發出“咔、咔”的聲響，顯得有節奏感。全團評比時，咔咔咔，齊唰唰，憑這氣勢，咱們連就得加分，懂嗎？”

小戰士汗流浹背，點點頭，重做。但每收一次槍就皺一下眉頭。

老將軍走到小戰士身邊：“小鬼，把褲帶解開，給我看看你的胯。”

小戰士難為情地翻眼看一下連長。連長狠勁眨了一下眼睛。小戰士迅速打個立正：“是，首長。”然后解開褲帶翻開褲子，胯骨處紫青腫脹了一片。

老將軍鐵青了臉：“你們怎么能這樣糟蹋戰士的身體，胡搞！凈搞些花里胡哨八路軍糊弄八路軍的東西，打起仗來是要付出沉重代價的！你們軍訓、內務、后勤的先進就是這樣得來的？有愧于先鋒鋼刀連的稱號！”老將軍氣得手直發抖。

團長、政委、連長、指導員、班長筆挺地站在老將軍面前，不敢吱聲。

回軍區的路上，老將軍的火氣仍未消減，對隨同的參某說：“回去馬上起草文書，撤消先鋒鋼刀連的稱號。”參謀小心翼翼地提醒老將軍說：“老首長，鋼刀連可是軍委樹的典型。”

“那就更要撤！軍委，我打報告。”老將軍斬釘截鐵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