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蕭蕭

黃榮光

木頭本叫喬木，只因為人太老實，他老婆就叫他木頭。于是，木頭就成了他的名字，而喬木則慢慢被人淡忘了。

木頭家住鐵路邊，村里人大多靠路吃路，紛紛當起了路耗子。不到兩年工夫，一棟棟樓房便如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惟有木頭一家，仍住在低矮的磚瓦房。他老婆就撐不住了，天天罵他木頭，說哪個男人像你，沒出息！跟著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木頭總是回答說，老師早就說我這個老實人，只要努力，今后肯定會有出息的。他老婆鼻子哼了一聲，說，今后今后，都十幾年了，你有什么出息？木頭就火了，再沒有出息，我也不干偷雞摸狗的事！

木頭老婆沒辦法，只好找到木頭初中時要好的同學山狗，請他出面做做木頭的工作。山狗很爽快，說行，這事包在我身上，非叫他那塊木頭開竅不可。

于是，山狗將木頭請到酒館里，兩杯酒下肚后，山狗說，我說木頭呀，你睜開眼睛看看，村里哪個不是靠火車富了？再這樣下去，你好意思在咱們村里立足？可憐兮兮的矮房子，你男子漢的臉往哪兒擱？木頭一仰脖，一杯酒就咕隆下去了，他抹了一下嘴巴，深深地嘆了口氣。山狗趁熱打鐵，接著說，你不要再這么實在了，實在值多少錢？這年頭，誰老實，誰就活該窮！

木頭雙手抱著腦袋，又嘆了一聲，半晌才說，我是該想想法子了。好，就等你這句話！山狗拍著木頭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是聰明人，當年讀書，你不是總比我強么？要不，今晚就跟我扒火車去？

不！木頭猛然抬起頭，說，我堅信李老師的話，我這樣的老實人，是不能干壞事的，只要努力，就一定會有出息的。我想把家里的事安排好，出去打工。山狗正要發(fā)火，轉(zhuǎn)而一想，同木頭人計較有什么用？看來，得請李老師出馬了，解鈴還需系鈴人嗎。

一個星期天，山狗提了一些禮品上李老師家來了。十幾年不見，李老師好半天才認出他來。山狗畢恭畢敬向李老師表示歉意，說十多年沒來看老師，實在不像話，只不過以前沒什么出息，總怕老師笑話。現(xiàn)在辦了一家公司，也算小有作為了，于是才敢來拜見恩師。

接著，兩人就敘起了舊，談到初中時的同學。談到木頭，山狗就嘆了口氣說，就他最慘了，還是扶貧對象呢。當年，老師您不是說他有出息么？李老師就說，我是說過這句話，我對誰不是這么說呀？他人太老實，善良，我當然應(yīng)該鼓勵他、安慰他。我也知道他這種性格走到社會要吃虧的，可是，做老師的能說他沒出息么？

山狗趕回木頭家時，木頭已在床上睡了半天，晚飯也沒吃。木頭老婆說，木頭聽到李老師的話，一下子就嚎啕大哭起來。原來，山狗與李老師對話時，特意將手機開著，木頭將他們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晚上，木頭第一次跟山狗他們扒火車，他慌慌張張地爬上車廂，摸到一個大麻袋，感覺沉沉的，轉(zhuǎn)身就扛在肩膀上，一口氣跑回了家。

扯開燈，解開麻袋，里面竟裝著一個老太婆！她雙手被捆綁著，嘴里塞著破襪子，已經(jīng)昏死過去了。木頭老婆“媽呀”一聲驚叫，就叫木頭快些扔出去。木頭擺了擺手，說，好像還有氣呢，咱不能見死不救呀。于是他扯掉老人嘴里的襪子，叫老婆遞來開水。一會兒，老人便緩過氣來，直喊餓。木頭見老婆不動，就吼了一聲，快煮面條去！

老人吃過面條，慢慢恢復(fù)了體力。連連感謝木頭，說恩人呀，你會有好報的。老人介紹說，她姓劉，十天前遭歹人綁架，他們要她兒子拿100萬來贖她，哪知歹人拿到錢后，卻將老人扔在裝煤炭的火車上。要不是你們救了我，今晚我就死定了。

第二天，老人的兒子開著奔馳接走了老人，同時也接走了木頭。據(jù)說老人的兒子是某大集團公司的老總，后來又聽說木頭當上了老總的助理。第二年，木頭家就蓋起了十分氣派的樓房，比村里任何一家的樓房都漂亮。山狗說，這木頭，真有出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