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芙蓉

劉醒明

人 物 水芙蓉 湖鄉少女 婀娜慧美，熱辣純情

后 土 天帝之子 赤面偉岸，神通善射

憨 芋 湖鄉青年男子 丑陋笨拙，壯實憨厚，為木芙蓉之親生子

木芙蓉 部族頭人，為水芙蓉之養母

菱 角 湖鄉青年男子

麓 魍 麓山蟒蛇精 陰鷙善變，狡詐兇殘

一

[古代

[云夢大澤洞庭湖區，滔滔湘水之濱。

伴 聲 （唱）芳澤有芙蓉，（注：荷花亦名“水芙蓉花”）

玉立綠荷叢。

嬌艷羞新月，

清香引群蜂。

天地精靈氣，

逐歡水之中。

[幕啟：藍天白云，艷陽高照，萬畝綠荷，芙蓉競放。

[古三苗部族赤膊紋身的男青年山民和淡裝半裸的女青年山民們自由自在地在澤水荷叢之中相諧戲水，無憂無慮地采摘荷花、荷葉、蓮蓬……

[澤邊土墩上，聳立著一柱造型怪異、斑駁厚重的石幢，石幢頂上插有一根高竹桿，一面以薰茅紡織成的旌旗——“相風”上，綴以白玉雕琢的鳩鳥懸于桿頂，以示風向。

[土墩下燃起一叢篝火。各種蓮蓬瓜果、蜜酒果醬擱置一旁。

[有頃，男女青年山民們追逐著躍爬上岸，將采摘到的荷花、荷葉、蓮蓬相互贈送，表愛戀之情。

[丑陋笨拙，壯實憨厚的男青年——憨芋手捧摘到的荷花，焦急地四顧找尋他全心傾慕、被伙伴們昵稱為“水芙蓉”的女青年。

憨 芋 （呼喚）水——芙——蓉妹妹——！你、你、你在哪、哪、哪……

菱 角 嘿，笨口結舌，讓我來。（呼喚）像白荷花一樣美麗圣潔的、像紅辣椒一樣熱辣揪心的水芙蓉妹子——你在哪里——？

[并無回答，只有回聲……

憨 芋 （哮囔著）哼，你嘴巴上抹、抹、抹蜜……糖，還不是空……空的。

菱 角 莫急嘛。（繼續呼喚）水芙蓉妹子——今天是我們三苗部族的荷花節，是吉祥的日子，你快來和我們大家一起玩噻！

眾 女 是的噻，我們未來的頭人，你的干哥哥菱角伢子都發了話，你還不快來。

菱 角 （不無愜意地）哎，你們莫亂講，什么未來的頭人咯，八字還沒一撇。

[眾哄笑。

眾 男 水芙蓉妹妹，你躲在哪里噻？快出來看看咯，（指土墩下的食物）菱角伢子帶領我們摘了好多好多蓮蓬瓜果，捕了好多好多山珍水鮮，釀了好多好多蜜酒果醬……

菱 角 只等我們的水芙蓉妹子你一來，就架起柴禾，一起烤山珍、吃湖鮮、剝蓮米、賞荷花、喝蜜酒、跳儺舞……

青年們 是呀是呀，好吃、好喝、好看、好玩，幾多快活喲！

[仍無回答，只有回聲……

憨 芋 還是得我來。（呼喚）水芙蓉妹妹——我打了一只獾豬崽子，你你你快來呷呷呷我這只獾豬崽子噻。

眾 男 哈哈，只怕她不想“呷”你這只憨豬崽子嘔。

憨 芋 嗯嗯，我不是憨豬崽子，我阿媽從小就說我是一頭大象。

眾 女 對對對，憨芋伢子的確是一頭敦厚樸實的大象。

憨 芋 嘻嘻，還是各位姐姐看、看、看得起我。（呼喚）水——芙——蓉妹妹——你到底在哪、哪……哪里咯？

[水芙蓉身著荷裳，頭上插著一串鮮艷的白色荷花，手捧一大束鮮嫩的藕嶄，從荷葉叢中冒出，朝青年們揮動著。

水芙蓉 在水一方——！

青年們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水芙蓉 是一束鮮嫩的藕嶄！

菱 角 啊，藕嶄又鮮又嫩，又甜又脆，最好吃了。水芙蓉妹了，拿上岸來把給你菱角干哥哥我吃好嗎？

青年們 （爭相討要）水芙蓉妹子，給我吃、給我吃……

水芙蓉 （詭譎地一笑）嘻……好吧，各位哥哥姐姐分著吃吧！（奮力將整束藕嶄拋擲上岸）

[眾男女青年山民搶接藕嶄，津津有味地嚼食。

[憨芋笨拙地從地上拾起一支剩下的大“藕嶄”，興沖沖地一口咬去……

憨 芋 （一聲驚叫）哎唷！（裂嘴捂牙）我的牙、牙、牙……

青年們 （驚異地）啊，鐵箭！？

憨 芋 呸呸呸，真背時，梆硬的家伙偏偏讓我咬到噠。哎唷喂，難怪得碇重的喲！

青年們 （謔笑）哈哈哈……憨芋頭，你就當是水芙蓉妹子與你親了個嘴嘛！

憨 芋 （破泣為笑）咦，嘻嘻，說得是，說得是喲。（嘴角溢血）嘻嘻嘻……（復接過鐵箭，對箭矢連連親吻）

[水芙蓉躍上岸來。

水芙蓉 （歉疚地給憨芋擦拭血跡）憨芋哥哥，都是我不好。（給憨芋輕輕地一吻）

憨 芋 （受寵若驚）咦，嘻嘻嘻，妹、妹、妹……

菱 角 （妒羨而語意雙關地）嘿，我怎么就沒咬著這支美麗又鮮嫩的“藕嶄”呢？

憨 芋 嘻嘻嘻，是巖頭菩薩保佑我哩。哎，水芙蓉妹妹，我來烤、烤、烤獾豬崽子把、把……把你呷。

[憨芋走向土墩，欲架柴烤肉，突然發現篝火旁有一赤面偉岸，身挎彤弓的漢子，醉臥在地。

憨 芋 （驚叫）哇，有有、有賊！

[青年們一擁上前，揪住醉漢——后士。

菱 角 呀，他把我們的芙蓉蜜酒都偷喝光噠。捆起來，捆起來！

青年們 對的，先捆起來再說。

水芙蓉 哎，你們莫亂來！莫……

眾 女

[青年們強行用藤索將酒醉的后土捆綁在土墩頂端的石幢上。

后 土 （醉意醺醺）唔……

水芙蓉 （端詳后土）呀……！

（唱）他身形偉岸，

好像那兀立的山巒。

他神彩慓悍，

隱含著勇士的威嚴。

他濃眉緊鎖，

好似有不盡的愁煩。

背彤弓一張，

脫俗超凡。

眾 女 （唱）不一般、不一般，

醉態中仍不失氣宇昂軒。

憨 芋 冇、冇、冇錯，他不像個賊牯子。

菱 角 糊涂，外表越是長得帥氣，就越具有危、險、性！

水芙蓉 （注視后土，玩味著自己手中的鐵箭）……

（唱）他箭囊空拴，

內無矢箭。

攜獨弓一張，

來此定有淵源。

眾 女 （唱）然然然、常言說……

公不離婆、弓不離箭。

水芙蓉 菱角哥哥，他一定是來尋找這支鐵箭的，快把他放了吧。

菱 角 哎，那放不得、放不得，他要真是個壞家伙，有弓又有箭，那我們就麻煩噠！

憨 芋 那也是的，那也是、是、是……

水芙蓉 （詭譎地）是嗎？他有弓，我有箭……（從憨芋手中取回鐵箭，摘下頭上的白色荷花纏系在箭羽上）那好，你們把他交給我，讓我用他的弓，將這支“白荷箭”射入他的圞心。

菱 角 唷嗬，你還真精怪哩！（誕臉央求）我說，干妹妹呀，你“射”一個小偷就不如“射”干哥哥我噻。（嘻笑著欲奪過水芙蓉手中的鐵箭）

憨 芋 呸瞅！菱角伢子，你敢起歪、歪、歪心思？放手，放放放……

[水芙蓉緊握鐵箭不放，三人糾扭間，鐵箭不意墜落于草叢中……

[隨著鐵箭的重重墜地，忽聞一聲霹靂；忽見一道閃電，連大地也似乎晃動了一下。

青年們 （驚）啊！怎么回事？

[頃刻間，旋風陡起，旗桿上的“相風”隨風飄蕩，旌旗上的玉鳩鳥撞擊出了串串噼啪聲。

菱 角 咦呀，這個季節，怎么起了西風？

青年們 嗨，只怕是這支奇怪的鐵箭作怪！

水芙蓉

憨 芋 （惱指菱角）哼，都怪你，都怪你！

[一束光引出兀立在土墩石幢前的木芙蓉。

木芙蓉 （厲聲）伢妹子們哪！

青年們 啊，頭人？

木芙蓉 （厲聲）漲潮了，快回寨子去！

[遠處，呼救聲迭起：“快逃哇，洪水來了，妖孽來啦！”……

[霹雷閃電，烏云翻滾，大雨傾盆。

[切光。

二

[麓魍內唱：“揮蟒鞭卷起了濁浪洪水，”

[一束光引出人首蛇身，甲胄烏亮，手持“蟒鞭”率眾小妖推波涌浪，扭擺狂舞著的麓山巨蟒精——麓魍。

眾小嬌 （唱）叫三湘陸沉山毀林摧。

麓 魍 （唱）爺在洞宮噬血吸髓，

忽聽得一聲驚雷。

震得俺頭暈耳憒，

分明是神箭出水抖神威。

決不能讓后土復得神矢把乾坤捍衛，

眾小妖 （唱）嘩啦啦呼風喚雨浪湧波推。

喔嗬嗬——！

[麓魍揮動“蟒鞭”，風雨大作，狂濤洶涌。

[一束光引出：手執象征部族權力的“牛耳刀”在狂濤中掙扎的木芙蓉。

木芙蓉 （呼號）鄉親們，伢妹子們，快往高地取土克水吧！

[山民們的呼叫聲：“頭人——你快上高地來吧！”

麓 魍 （厲聲）著鞭！

[木芙蓉被麓魍的“蟒鞭”抽倒。

[一束光引出：在洪水中搏擊的水芙蓉。她不顧生死，撲向木芙蓉。

水芙蓉 阿媽——！（接過木芙蓉手中的牛耳刀沖向麓魍）你這畜牲，我與你拼了！

[眾蛇妖圍住水芙蓉謔舞。

麓 魍 啊喲喲……

（唱）只見她荷顏含媚，

冰肌如霜。

是白蓮神女履波踏浪？

是芙蓉仙子曼舞湖鄉？

人說湘女溫柔漂亮，

爺更迷她火辣剛強。

伴 聲 （唱）喔嗬呀——！

骨酥軟，

魂飄蕩。

麓 魍 （唱）只要你與爺一夜魂銷紅羅帳，

眾小妖 （唱）弟兄們打躬作揖喊您做蛇娘。

[眾小妖一擁而上，奪過“牛耳刀”，架起水芙蓉。

木芙蓉 （掙扎）水芙蓉，兒哪——！

[被捆綁在土墩石幢上的后土猛然驚醒，酒意全消。

后 土 （厲聲）孽障住手！

麓 魍 （一驚）啊！他？他果然來了……（恢復鎮定）喲，原來是高貴的天廷皇子后土殿下喲。殿下，您不在天宮享清福，怎么跑到這人世間受活罪來了？

后 土 唔……麓魍，我勸你速速放了這一女子，退了狂潮，滾回洞穴！

麓 魍 哼哼哼，殿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定是天帝勒令您來尋找你不慎失落在這云夢大澤中的伏魔神箭的吧？唉，可這云夢大澤湖闊水深，茫茫無際，那形似箭矢的藕嶄密密麻麻，可以以假亂真，你到哪里去尋找那真正的神箭呢？

后 土 這……

麓 魍 哈哈哈……尊敬的殿下，如今天下的魑魅魍魎沒有了那威力無比的伏魔神箭的鎮懾，也就擺脫了法紀天威的約束。也就是說，爺們想怎么著，就怎么著，你還不是只能干瞪眼？

眾小妖 （大聲謔笑）嘻嘻嘻，干瞪眼、眼瞪干，干瞪眼、眼瞪干……

后 土 大膽妖孽！

[一道紅光閃過，一串崩裂聲后，土墩石幢上捆綁后土的藤索節節斷落。

后 土 （唱）你久在湖鄉行虐暴

恣意涌狂濤。

水淹萬里芙蓉國，

浪卷千家苦三苗。

踞麓山巢穴，

蠶噬漁樵。

挾邪魔鬼蜮，

為害山胞。

你可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為惡者其罪難逃。

一時間兩眼金星冒，

怒火中燒。

挽彤弓龍吟虎嘯——

（挽起彤弓，習慣地從箭囊中抽箭）哎呀不好！

有弓無箭好心焦。

麓 魍 哈哈哈……謝天謝地。看來殿下確實沒有找到那支令天下為所欲為者們膽寒的寶貝兒。如今么，你還有什么本錢在本神爺面前吆三喝四呢？你還抖的哪門子威風啊，哈哈哈……

眾小妖 嘻嘻嘻……呆子、傻冒、白癡、哈寶，哈哈哈……

[水芙蓉趁機掙脫小嬌艷們的糾扭，從草叢中拾起鐵箭。

水芙蓉 喂，那個偷酒喝的，是這支“鐵藕嶄”嗎？

后 土 （驚喜）啊！正是。

麓 魍 （驚恐）哇，伏魔神箭！？

后 土 （接過神箭，挽弓搭箭，對準麓魍）孽障！

眾小妖 （驚叫）喔嗬嗬，我的咯外婆！（扔下牛耳刀，一哄而逃）

麓 魍 啊，別別別……（一反狂態，跪伏于地）殿下呀，小妖知錯了。（猛扇自己的耳光）我有罪，我該死，嗚——殿下呀，俺一定痛改前非，您就饒了小妖吧！嗚——（叩頭不止）

[水芙蓉拾起牛耳刀，攙扶起木芙蓉。

后 土 麓魍，你罪孽深重，天理難容！

麓 魍 諾諾諾……（雙手呈上“蟒鞭”）小妖恭請殿下懲誡。

后 土 也罷，念你尚有改悔之意，死罪暫免，活罪難饒。（走下土墩，接過“蟒鞭”）著打！（對麓魍猛抽三鞭，擲鞭于地）

[麓魍滿地翻滾，大聲哀號。

[眾山民上，圍住后土跪拜。

眾山民 后土萬歲！

后 土 啊，別別別……千萬不要喊萬……

水芙蓉 （忘情地緊緊擁抱后土“吧”的一吻）嘻……偷酒喝的……啊，不，我的后土哥哥喂！

[后土惶然無措，定格。

麓 魍 （咬牙切齒旁白）哼，好一個“后土萬歲”；好一個“后土哥哥”……嗯、嗯，是了，我何不遁入天廷，乞求西王母向天帝如此這般稟報一番。哼哼哼……！

[麓魍倉皇地拾起“蟒鞭”在一叢黑煙中遁走。

[切光。

三

伴 聲 （唱）賴后土神力，

化險為夷。

沐薰風萬里，

瀟湘重現朝曦。

[光復明。眾山民擁身背彤弓、手托神箭的后土歌之舞之。

[突然，沉雷隱隱，迷霧重重。

[另一光區。一束光引出：天廷頒詔使者。

頒詔使 （宣讀天帝詔諭）天帝詔曰：“皇子后土，放蕩無羈；妄稱萬歲、無視天律。敕令免去天籍，解除法力；貶下凡塵，脫胎換體；以觀后效，以肅天儀。”

后 土 兒臣……謹遵帝父訓教。

眾山民 （怒呼）蒼天哪，你有眼無珠哇！

[頒詔使者隱。

后 土 列位鄉親！

（唱）為把神箭覓訪，

下界到三湘。

勞乏間貪飲佳釀，

醉臥湖鄉。

一覺醒，

見雨猛風狂。

幸復得神矢，

伏魔靖浪。

不料想，

風云突變，

此憾何長。

小妹妹！（將神箭遞給水芙蓉）

此乃鎮魔之寶，

神箭在妖邪不敢囂張。

你有緣拾得，

且用它捍衛湖鄉。

水芙蓉 （接過神箭捧在懷中）后土哥哥……

（唱）淚眼彷徨，

問哥哥此去何方？

后 土 （唱）亂云莽莽，

前路茫茫。

伴 聲 （唱）重湖莽莽，

心路亦茫茫。

[另一光區。一束光引出：洋洋得意的麓魍。

麓 魍 哈哈哈……

后 土 （聞聲抬頭）怎么，你……！？

麓 魍 尊敬的殿下，這一切你沒想到吧？這就叫翻云覆雨，無風起浪。哼哼哼……現在當由本神爺為你安排歸宿了！

[麓魍擲下“蟒鞭”化作一條巨大的蛇形鐵鏈 緊緊纏住后土。彤弓摔落于地。

水芙蓉 （大驚）啊，后土哥哥！？

眾山民 啊呀，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傷害后土殿下！

麓 魍 唉，這是天帝的旨意，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喲。

木芙蓉 （厲聲）鄉親們，別求他。（對水芙蓉）兒哪，快使神箭！

水芙蓉 噯。（亮出神箭）

麓 魍 啊，神箭！（疾速拾起地上的彤弓，奮力將其折斷）哼，有箭無弓，那這支銹鐵箭就連這湖中的藕嶄也不如了。哈哈哈……

水芙蓉 （恨恨地舉起神箭朝麓魍奮力擲去）去你的！

[神箭突然祥光閃爍，化作一條巨龍，騰空而起……

麓 魍 （大驚失色）哇！！（急化黑煙遁去）

[一聲巨響，一幢巨大的、形似箭桿倒立的沖天石柱兀然嵌立在遠處的麓山主峰這頂，箭羽上巨大的“白荷花瓣”光芒四射。

[后土忽覺纏身的鐵鏈逐漸緊縮，一陣顫栗，幾經撲跌后，倒伏于山石后。

眾山民 后土——！

[山石后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水芙蓉急循啼聲從山石后抱起已變成身帶鐵鎖鐐、縮小成嬰兒的后土。

眾山民 （震驚）恩人！？（泣）

[幼嬰后土震天動地的呱呱哭聲，四山環響。

[光暗。

四

[傳來眾婦女深沉的歌聲：

“啊——

曾幾何時，

力拔山丘。

曾幾何時，

神矢鬼魅愁。

看丑類彈冠舉酒，

嘆英雄反作雛囚。”

[光漸明。眾婦女深情地撩開胸襟，環繞著懷抱幼嬰后土的水芙蓉，為幼嬰后土逐一哺乳，歌之舞之……

水芙蓉 （唱）雛囚、雛囚，

童齡稚幼，

何日能叱咤風云，

何 時可與你同馭方舟。

我夢中常現，

偉岸英雄披甲胄，

可眼前卻是，

待哺的弱嬰啼聲啾。

[幼嬰后土被奶水嗆著的呱呱哭聲，四山環響。

水芙蓉 啊、啊……

（唱）小哥哥、小后土，

吞急了、會嗆喉。

你如同，

阿媽們的親生子，

百家乳，

會為你源源解饑愁。

眾婦女 （唱）吃吧，兒子，

長吧，后土！

伴 聲 （唱）吃吧，兒子，

長吧，后土！

[一團彩霧，一陣骨節扭動的噼啪聲。

[在眾婦女的團團愛撫中；在一陣祥光與滾滾沉雷聲中；幼嬰后土突然長成為偉岸英武的壯士，從眾婦女的環繞中脫穎而出，與原來的天神后土一般無二。鐵鐐銬卻依然加身。

眾 （驚喜）啊，后土、后土，我們的英雄真正再生嘍！

水芙蓉 （驚喜而深情地注視后土）后土哥哥……

[后土緩緩起立，亦深情注視水芙蓉。

后 土 水芙蓉妹妹……

[二人對視，定格。

[憨芋手捧一只碩大的蕎麥粑粑笑嘻嘻地喊叫著上。

憨 芋 水芙蓉妹妹，我給你做了一個猛大的、糾圞的、香噴噴的蕎麥粑粑送把你呷來噠……（突見后土，大出意料）咦，我的個崽的崽，一眨眼睛你就長得咯高八高噠！（審視二人）咦，你們……（用手指捏住二人對視的“情弦”——視線拉了拉，二人身軀為之牽動；用手指捏住二人對視的“情弦”彈了彈，“情弦”錚然有聲。憨芋忽有所悟，妒意陡生）哇呀咧，我的咯圞心好痛嘔……！（手中的蕎麥粑粑墜地，痛苦地捂面，一屁股跌坐在大蕎麥粑粑上）

[木芙蓉帶領菱角及眾山民手捧各類食品上。

菱 角 水芙蓉妹子，我的頭人干媽帶領大家給小后土做了好多好吃的蜜珍果醬哩……

[木芙蓉及眾山民突見高大偉岸的后土驚喜萬分。

木芙蓉

眾山民 啊！后土，你長得真快呀！？

菱 角 哎喲，嘖嘖嘖……到底是吃的百家奶，長得就是快！

憨 芋 哼，阿媽們都喜歡他，（睨視水芙蓉嘟噥著）妹子們也直巴望他長成個五大三粗的帥、帥、帥哥，那他還不嶄、嶄、嶄勁地長。

木芙蓉 哈……這回我家的憨芋伢子說對了。他的根如今已深深地扎在我們三湘大地上，這里水土豐潤，民風淳厚，他自然會茁壯成長啊！

菱 角 嗯，頭人干媽說的就是對。

眾山民 （爭相遞過各類食品）后土（后土哥）吃吧、吃吧，這些蜜珍果醬都是頭人和我們親手采摘的瓜蜜果精心釀制的。

后 土 后土謝過頭人阿媽和各位親人父老、兄弟姐妹們一片深情。（欲待接過食品，突然意識到雙手仍被鐵鐐鎖住，頓覺沮喪）唉！

水芙蓉 后土哥哥……（淚眼潸潸地撫摩著后土身上的鐵鐐）

眾山民 唉！（指鐵鐐）頭人，您說，這該怎么辦？

木芙蓉 這……

菱 角 唉，連“殿下”都沒有辦法，你們叫我干媽又有什么辦法咯？

憨 芋 是的噻，冇法子就算噠。（暗指后土嘟噥著）我我我巴不得他……

木芙蓉 （焦躁地）都跟我閉嘴！

老 者 我看不如到半山崖上那個石頭神龕子前去求求巖頭神顯顯靈。

憨 芋 求巖頭菩薩顯靈……

長者們 要得，去求巖頭神保佑。走！（欲下）

后 土 慢！鄉親們哪……

（唱）巖頭神本是一石坯，

怎把邪魔鐵鎖開。

這是妖孽對我的鉗制，

這是麓魍埋下的隱災。

若要保三湘永安泰，

必須把神箭找回來。

神箭在神威亦在，

方能夠鎮懾邪魔掃陰霾。

木芙蓉 后土說得是，只是……

（唱）那神箭嵌入了麓山主脈，

堅如磐石怎鑿開？

若無有扭轉乾坤力，

險峰神矢難分拆。

菱 角 頭人干媽說的就是對。

（唱）巨峰固若擎天柱，

堅如磐石怎鑿開。

水芙蓉 （倔犟地）不！

（唱）眾志成城移山填海，

精誠定把金石開！

木芙蓉 啊，好一個精誠定把金石開！

菱 角 嗯，干媽說的就是對。

眾山民 對對對！

（唱）眾志成城百戰不殆，

精誠定把金石開！

[空中飄來幽靈般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赫赫赫……好厲害的小美人兒，那就走著瞧吧！哼哼哼……”。

眾 啊，洪魔！？

木芙蓉 鄉親們哪！

（唱）惡魔幽靈隨時在，

居安思危莫徘徊。

眼前是山青水綠無災害，

怕只怕妖霧又重來。

爭朝夕，

開山鑿石不延挨。

菱 角 頭人干媽說的就是對。

眾山民 （唱）啊——

鑿石、鑿石！

速速找回伏魔箭，

還我法紀天威來。

[凝重的樂聲起。

后 土 （朝眾山民一拜）后土告謝了！

[光暗。

五

[一束光引出二小妖。小妖甲手捧一頂美麗的“翠羽金冠”。

小妖甲 （念）鑿石取神箭，

小妖乙 （念）神爺犯了愁。

小妖甲 （念）巧施離間計，（示金冠）

小妖乙 （念）攪亂一鍋粥。

[升光。山崖下，石窟前，山石嶙峋，古樹蒼然。

[一尊慈眉善目的石雕偶像——巖頭神端坐于石鑿神龕上。

[麓魍裝扮成“石雕偶像”模樣，在一團黑霧中顯現。

二小妖 恭迎神爺。

[沉雷滾滾。

麓 魍 不好了！

（唱）看靈光陣陣，

震撼天庭。

恨山民群情切懇。

助后土鑿石取箭好驚心。

我不免，

扮石像以求一逞——（接過“翠羽金冠”沉思）

小妖甲 （諂媚地）神爺圣明，只要那個小美人兒戴上了這頂“金冠”，那他立馬會變成一個妖艷的蛇娘子！

小妖乙 嘻嘻，她的腦殼就會變得絕對聽從神爺您的指揮。

麓 魍 哼哼哼……！

（唱）藉金冠魔力亂性迷神。

小妖甲 我說哥們，搭把手，將這個破玩意兒）指石雕偶像）挪走，把這個位置騰給我們神爺坐。

小妖乙 好吶，我們神爺正為了“位置”的事兒鉆破了腦殼。

小妖甲 你這話是怎么說的！

小妖乙 （連連自我掌嘴）我放屁，我該打，我……

麓 魍 閉嘴，快把它扔出去！

二小妖 喳。（將石雕偶像奮力抬下）

麓 魍 （唱）偷梁換柱，

以假亂真。

[憨芋內聲：“唉，我的咯圞心好酸嘍！”

麓 魍 （觀望）唔……果然是我所算估的祈神者來了。

（唱）我正襟危坐，

且為他指點迷津

[憨芋手提一只雄雞上。

憨 芋 （唱）恨后土他不該凡心太重，

叼走我心上的人兒水芙蓉。

想起來我就覺得心絞痛，

更好像一坨酸棗子堵了喉嚨。

近日來腳輕腦殼重，

渾身乏力兩眼紅。

茶不思來飯不想，

做夢都想那水芙蓉。

可嘆她對我如雪似霜若冰凍，

一門心想要那后土作老公。

莫奈何……（將雄雞恭呈于石案上）

我只得把巖頭神朝貢（伏地跪拜）

求大神保佑那水芙蓉妹子只愛我，

莫與那第三者抱抱擁擁。

只要我能與她雙雙對對對對雙雙結婚生崽不是夢，

到來年拿了紅蛋再來拜你做個干外公。

麓 魍 （突然用低沉震顫的聲調發笑）哈哈哈……

憨 芋 （毛骨悚然）呃……您……！？

麓 魍 憨芋小哥，你的心思，大神我早已明白。你既然這樣喜歡水芙蓉，你就該不顧一切地阻止她們母女帶領山民們鑿取那深嵌在麓山峰頂巖石之中的神箭。

憨 芋 阻止她們……？

麓 魍 是呀，若鑿動了此峰，就會驚動洪魔，那洪魔一怒，必定會卷浪重來！

憨 芋 啊，卷浪重來！？哎，不要緊、不要緊，那峰頂的巖石結實得很，他們鑿也是白鑿。

麓 魍 愚蠢！豈不聞“精誠開金石”么？

憨 芋 曉得曉得，那水芙蓉也是這么說的。

麓 魍 就是，那水芙蓉聰慧異常，倘若被她想到鼓動山民，割腕滴血，血染山石，以表精誠，以精誠而開金石，那箭柱峰就會立刻崩裂，到那時就會涌起滔天巨浪，就會水淹九州！

憨 芋 （驚）啊，水淹九州！

麓 魍 到那時，你心上的人兒就會成為罪魁禍首！

憨 芋 呃……她她她會成為罪魁禍首！？

麓 魍 到那時，你與誰去談愛戀？又和哪個結姻緣？

憨 芋 哎呀，我的媽呀！那那那又怎么辦呢？

麓 魍 只有阻止了山民們鑿石取箭，才能保住水芙蓉；才能使那后土永遠被鐵鐐鎖住，那水芙蓉就莫想和后土雙雙對對，甜甜蜜蜜……

憨 芋 哦哦哦……可……可我又怎么能阻止大伙不去鑿、鑿、鑿石頭呢？

麓 魍 （走下神龕，慈祥親昵地）我忠厚老實的憨芋伢子呀！（拿起“翠羽金冠”）

（唱）這一頂翠羽冠金光閃閃，

靚麗非凡。

擁有它消災免難，

戴上它幸福無邊。

金冠贈淑女，

淑女定歡顏。

到那時她必然移情把你戀，

到那時她必然百依百順向你來求歡。

到那時她哪還有心思鑿石頭？

到那時你們倆愛死愛活快樂賽神仙。（將“金冠”遞給憨芋）

憨 芋 （大喜，接冠）呵呵呵——！

（唱）感神恩無限，

賜我金冠。

謝未來的伢子的干外公指點，

麓峰上去找我的夢中情人把愛談。

水芙蓉妹妹，我有噠好家伙送把你了咧！（捧金冠喜滋滋下）

麓 魍 哈哈哈……！

（唱）只等那小美人戴上爺的緊箍咒，

叫他們煮豆燃萁自相煎。

[切光。

六

[后土內唱：“一聲長嘯震天闕”。

[光復明。桔子洲頭，綠草如茵；湘水碧波，流淌不息。

[遠處：麓山峰頂，云遮霧繞，箭柱峰若隱若現，陣光閃爍。

[后土舞動鐵鐐，在洲頭翻騰撲跌，揮汗礪煉。

后 土 （唱）朝夕礪煉不停歇。

伴 聲 （吼）嗨，嗨，嗨！

后 土 （唱）且不管嚴寒冰雨雪，

哪顧得炎夏驕陽烈，

伴 聲 （唱）煉得筋骨如石鐵，

后 土 （唱）磨得意志更堅決。

伴 聲 （唱）嗨，嗨，嗨！

后 土 （唱）汗水成溪流，

伴 聲 （唱）吼聲群峰栗。

后 土 （唱）令妖魔膽怯，

伴 聲 （唱）叫鬼魅盡絕。

[后土造型，定格。

[水芙蓉手挽一只用荷葉覆蓋的大竹籃上。

水芙蓉 （唱）萬民鑿石峰巒震，

眾志成城。

看今朝成功在握，

神箭即將升騰。

后土哥朝夕苦練，

誓與邪魔拼。

采荷露精心釀就“芙蓉液”，

后土哥哥！（從籃中取瓦甌遞給后土）

給我的情哥補精神。

后 土 （欣然接飲）唔……

（唱）一甌甘霖下了肚，

佳釀甜醉我的心。

水芙蓉 （唱）一針針縫成虎皮甲，

后 土 （唱）只覺得遍體透溫馨。

水芙蓉 （唱）還有一件寶中寶。

后 土 （唱）定是妹妹一顆心。

水芙蓉 （羞赧地搖頭）嗯……

后 土 嗯？

水芙蓉 （點頭）嗯……

后 土 啊……（猛然將水芙蓉抱起）

水芙蓉 啊，后土哥哥，別別別……你醉了。（掙脫）

后 土 唔……（盯視水芙蓉）醉了……哈哈哈……醉了啊！

水芙蓉 （詭譎地一笑）嘻……你來看！（揭開大竹籃上覆蓋的荷葉，露出一張弓）這是我用麓山千年老藤親手為你彎制的藤弓！

后 土 啊，麓山藤弓！（急拿起，連拉數弓）好弓呀，好弓！

（唱）水芙蓉知我，

情妹知我，

采麓山藤彎弓一張，

把厚望寄托。

切望我挽弓除暴虐——

哈哈哈……（大笑后，頓覺沮喪）唉！

有弓無矢奈若何。

水芙蓉 后土哥哥，你往那方看！（指遠處的麓山峰頂）

（唱）石峰撼，

祥光爍爍，

旦夕間，

神箭當在握。

[二人仰望遠處的峰巒，溫存地依儇。

水芙蓉 后土哥哥，等你取得神箭、解除魔銬后，一定要永遠捍衛這三湘大地，讓它再也不受妖孽洪魔的侵害。

后 土 這個自然。我還要和鄉親們一道，讓哺育我成長、使后土再生的這塊土地，變成美麗的人間仙境。

水芙蓉 后土哥哥，你還要發誓永遠永遠不離開我。

后 土 來吧。（挽水芙蓉雙雙對天盟誓）哥與情妹的心，將永遠連在一起，和天地共存，與日月同輝。

水芙蓉 啊，和天地共存，與日月同輝！后土哥哥……（深情地擁抱后土）

[憨芋捧“翠羽金冠”匆匆上。見狀，妒意陡漲，捶胸頓足。

憨 芋 嗚、嗚……！

[二人聞聲急散。

后 土 唔，憨哥來了。

憨 芋 哼！

水芙蓉 憨芋哥哥，你到哪里去了？開山鑿石的工地上也沒見你，你怎么啦？

憨 芋 我……水芙蓉妹妹，來喲，來喲！（舉起“金冠”）

水芙蓉 啊，好美麗的金冠啊！

憨 芋 妹妹呀！

（唱）這翠羽冠金光燦爛，

神仙所賜好好看，

戴上它，

美上加美賽天仙。

妹子見了心里羨，

伢子見了口流涎。

憨哥我一心獻把你，

（欲為之戴冠）喏，戴上，戴上！

戴上它哥與你挽手同游岳麓山。

[水芙蓉突見“金冠”上有蛇形雕飾，下意識連連退縮。

水芙蓉 （心悸）啊，蛇！？

后 土 啊！蛇妖在哪里？……唔，原來是這金冠上的雕飾，不足為懼。

憨 芋 水芙蓉妹妹，快戴上噻！

（唱）擁有它最能夠消災免難，

戴上它你就會幸福無邊。

后 土 這是憨哥兒的一片真誠，你就戴上了吧。

水芙蓉 （猶豫）這……？

后 土 戴上吧，戴上了這美麗的金冠，你就越發光彩照人。也罷，待我親手與你戴上。（接過“金冠”，走近水芙蓉）

水芙蓉 后土哥哥……（無奈）

后 土 （熱情地為水芙蓉戴上“金冠”）水芙蓉妹妹，我為你祝福了。

憨 芋 （盯視水芙蓉傻笑）嘻……美、美……

水芙蓉 （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叫）啊——！！（滿地翻滾）

后 土

憨 芋 （大驚）水芙蓉妹妹，妹妹！

[變光。黑霧陡起，水芙蓉變成一個頭戴“金冠”、人首蛇身的美女蛇，盤旋、扭擺不止。

憨 芋 （惶然失措）妹、妹、妹……

后 土 情妹、情妹呀——！

伴 聲 （唱）啊——！

美玉毀，麗質滅，

烏鱗現，腥風烈。

湘水嗚咽，

麓山變色。

后 土 水芙蓉妹妹——！

“水芙蓉” （妖艷地）嘿嘿嘿……

后 土 （唱）那多情的笑靨，

卻為何妖媚詭譎？

“水芙蓉” （圍繞憨芋放蕩挑逗地狂舞）嘻嘻，憨哥哥……

憨 芋 （又愛又怕）噯……呃……！

后 土 （唱）那婀娜的身影，

卻為何曲扭歪斜？

“水芙蓉” （抱住憨芋親吻）憨哥哥……

后 土 （目不忍睹）咳……

憨 芋 （受寵若驚）嘻嘻，妹妹妹……（猛地觸摸到“水芙蓉”身上的鱗片，大恐）啊，長噠鱗，長噠鱗吶！（掙脫）

“水芙蓉” （媚笑）嘿嘿嘿……

[狂風大作，烏云翻滾，電閃雷鳴。

憨 芋 喔唷，拐了拐了，洪魔發脾氣了，要水淹九州了！（朝遠處疾呼）喂、喂，快停止鑿石頭，快停止鑿石頭呃——！（狂奔下）

“水芙蓉” 嘿嘿嘿……（圍繞后土扭擺狂舞）

后 土 （痛心疾首）情妹呀……你這是怎么了哇？！

[切光。

七

[光漸明：風、雨、雷、電中，白色箭形巨石于麓山峰頂沖天而立。

[眾男女山民在木芙蓉的率領下，持斧、鑿冒著風雨，跳起粗獷的《開山鑿石》舞蹈。

眾山民 （唱）啊唷唷，啊唷唷！

菱 角 （唱）我們的炎黃始祖，

木芙蓉 （唱）是子孫的楷模。

眾山民 （唱）啊唷唷，啊唷唷！

菱 角 （唱）教我們開田辟土，

木芙蓉 （唱）教我們起居生活。

眾山民 （唱）哎嗨喲，哎嗨喲！

菱 角 （唱）自從這人世間出現了權和利，

木芙蓉 （唱）就滋生了丑類與惡魔。

眾山民 （唱）哎喲喲，哎喲喲！

菱 角 （唱）時而風狂雨驟，

木芙蓉 （唱）時而海嘯山挪。

菱 角 （唱）要求得生生不息，

木芙蓉 （唱）必須要奮斗拼搏。

眾山民 （唱）哎嗨喲，哎嗨喲！

菱 角 （唱）快鑿取正義之矢，

木芙蓉 （唱）震懾群魔。

眾山民 （唱）震懾群魔，震懾群魔！

[炸雷閃電。箭柱峰漸見撼搖，祥光大作。

[憨芋氣急敗壞奔上。

憨 芋 （大叫）住手，快住手！

眾山民 （停舞）為什么？

憨 芋 若鑿毀了這座石峰，就會驚動洪魔。現在洪魔發脾氣了，打炸雷了、下暴雨了，會水淹九州的！

眾山民 （驚）啊，水淹九州！？

木芙蓉 住口！在這鑿石取箭的緊要緊頭，你裝病偷閑，倒也罷了，現在又來惑亂眾心，阻攔鑿石，你你你太令你阿媽失望了！

菱 角 干媽說的就是對。

憨 芋 啊呀，我的親媽耶，（跪）洪魔發發發脾氣了，要是水淹了九州，你你你老人家和我的水芙蓉妹妹就會成為罪魁禍、禍、禍首的呀！

木芙蓉 （怒扇憨芋一耳光）閉嘴！

憨 芋 喔唷！（捂面）媽媽呀，這是千真萬確的呀！這是一心為了我的水芙蓉妹妹，也是為了大家呀，我、我、我可以當著大伙的面，把心掏給大家看哪，嗚哇——！

菱 角 嗨，憨芋，你可真是只糊涂的憨豬子喲！

憨 芋 哇呀，我的親娘老子呀！（跪）洪魔發、發、發脾氣了哇，要水淹了九州了哇……

木芙蓉 你還敢在此胡言亂！（擰住憨芋的耳朵）

憨 芋 喔唷唷……不是我胡說的呀……

菱 角 那是哪個胡說的？

木芙蓉 （厲聲）說！

憨 芋 是是是那個巖頭菩薩親口對我說的呀！

四 男 哈哈，未必那只石頭雕的老倌子也說得話？有病咧！

四 女 嘻嘻，那枯樹蔸子也唱得歌咯？著魔噠喲！

憨 芋 你、你、你、你們不信，可以到神窟里去問巖頭菩薩嘛。

老 者 頭人哪，我看，說不定巖頭神還真的會顯靈哩！

菱 角 出了怪呀！走、走、走，倒要看看去。

眾山民 嗬——看看去喲！

木芙蓉 鄉親們哪，莫聽憨芋伢子胡說！

眾山民 走哇，走哇！

[菱角帶領眾山民一哄而下。

木芙蓉 （大呼）鄉親們，神箭即將破石而出，你們這一走，會功虧一簣的——！

（欲待追下）

憨 芋 （拖住木芙蓉）阿媽，淋了雨你老人家會生病的！

木芙蓉 （頓足怒喝）孽子，你闖了大禍了！

憨 芋 （瞠目，茫然）我……！？

[切光。

八

[幕后人聲鼎沸：“啊——洪魔又來啦——！”

伴 聲 （唱）狂濤漫滾，

三湘再陸沉。

淹了連荷萬頃，

毀了禾稼桑林。

嘆鑿石功虧一簣，

萬眾苦呻吟。

[光漸明。麓峰孤立于一片茫茫大水中。

[象征部族權力的“牛耳刀”莊嚴地架擱在土墩頂部的石幢上。

[木芙蓉愁容滿面，疲憊地坐于山石上。眾山民沮喪地散坐于一旁。

菱 角 帶罪人！

[四女青年山民推搡著被雙手反剪的憨芋上。

四 女 憨芋哥哥，走吧，走吧！

憨 芋 各位姐姐，我、我、我實在是一片……

女 甲 唉，由于你的胡言亂語，使鑿石取箭的事砸噠鍋勒！

女 乙 是呀，使得洪魔能夠趁機毫無顧忌地再次為害。

女 丙 水芙蓉妹子和后土哥哥也不見了蹤影，只怕是兇多吉少啊！你……你的過錯也太大了。

女 丁 唉，你雖是我們頭人的親生兒子，可頭人執法如山，看來，你是難逃這一劫了……（拭淚）

憨 芋 啊，各位姐姐，我、我、我是受了那假冒巖頭神的妖孽的騙，你、你、你們一定要幫幫我，幫幫我哇……

四 女 稟頭人，罪人帶到。

木芙蓉 ……祭刀！

[二山民吹響了水牛角。

[眾山民立即神情莊重地躬身肅立兩旁。

[木芙蓉步履沉重地走上土墩，對石幢莊嚴地跪拜，口中默誦有頃，然后雙手摘下牛耳刀，緩緩走下土墩，舉刀割斷捆綁憨芋的繩索。

眾山民 （意外）這……？

憨 芋 謝阿媽……阿媽，我就曉得你老人家舍不得……

木芙蓉 （含淚，溫存地）憨芋，兒哪！

（唱）想當年洪魔肆虐浸華夏，

水芙蓉親生父母為救鄉親遭殘殺。

留下了水芙蓉無依無靠，

娘收她為義女疼愛有加。

多年來灘頭澤畔你們同耕稼，

常和你泛舟湘水捕魚蝦。

她視你如長兄兄妹情不假，

你對她意綿綿情真愛無瑕。

要知道親情戀情終有別，

你不能一廂情愿強求她 。

你、你、你為把一己欲望達，

竟不惜鼓舌搖唇把妖言散發。

取神箭功虧一簣你的罪過比天大，

引來了漫江惡浪卷黃沙。

家園再次陸沉在洪水下，

鄉親們流離失所無處為家。

今日里娘代部族來執法，

牛耳刀要奪去娘的親生娃。

娘的兒憨厚耿直性純善，

兒是娘心頭肉掌上的花。

失去你如同要把娘肉剮，

怎奈是族規難容，人命關天，百姓為大，兒縱是娘的心肝也得挖。

酒來！

[菱角遞酒。

木芙蓉 （唱）此時間蜜酒一甌權當母乳全喝下，

母乳育兒母乳慰兒送兒冥府去安家。

憨 芋 嗚……阿媽，娘啊——！（接甌，一飲而盡）

（唱）謝母親生我養我恩情大，

千恩萬謝難報答。

臨刑前托媽給水芙蓉妹妹捎個話，

您就說憨芋我來世仍然等著她。

木芙蓉 （擲牛耳刀于地）兒哪……族法難宥，你……你自己了斷了吧！（拭淚）

眾山民 頭人！

菱 角 干媽，我、我有錯，懲罰我吧！（跪）孩兒愿替憨芋頂罪。

青年們 （爭相認錯）頭人，我也有錯，我也有錯，懲罰我吧，懲罰我吧！……

憨 芋 不咧不咧，冇得你們的事。（顫抖著拾刀）水芙蓉妹妹——你憨芋哥哥我、我、我去噠！（用刀刎頸，鮮血溢出）啊，血！？（急忙停刎）哎呀慢點咋！

木芙蓉 怎么？

憨 芋 我想、想、想起來噠……

木芙蓉 兒啊，你想起了什么？

憨 芋 那假冒巖頭神的妖孽曾經透露……

眾山民 透露什么？

憨 芋 他說、說、說“若是山民割腕滴血，血染山石，精誠顯露，金石為開，那麓峰頂上的箭柱石就會即刻裂、裂、裂開！”

菱 角 （一拍腦門）太對了，那嵌在石峰中的神箭，就會自己崩出來！

木芙蓉 這？……

眾山民 頭人，我們不妨一試。

木芙蓉 ……也罷。（援袖伸碗）拿刀來！

憨 芋 阿媽，禍是兒子闖的，就是把我的血放干了我也心甘情、情、情愿。

菱 角 不！干媽耶，讓您的干兒子將功補過吧。（欲奪過憨芋手中牛耳刀割腕）

眾山民 （爭相奪刀割腕）我來，我來……

木芙蓉 （奪過牛耳刀）閃開了！我乃是部族頭人，當由我割腕滴血，最見精誠。

[傳來麓魍的一串獰笑聲，四空回響……

[“水芙蓉”持“蟒鞭”旋轉扭擺上。

“水芙蓉” （對木芙蓉厲聲）住手！

憨 芋 （惶恐地）哎呀咧！長噠鱗，長噠鱗……（踉蹌躲避）

木芙蓉 啊！水芙蓉，兒哪，你到哪里去了？

菱 角 水芙蓉妹妹，你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水芙蓉” （變嗓獰笑）嘿嘿嘿……少啰唆！（揮動“蟒鞭”對準菱角猛抽一鞭）著鞭！

菱 角 哎喲喲，水芙蓉妹妹，我該打、我該打，可你……！？

眾山民 啊！水芙蓉妹子，你這是怎么啦？

水芙蓉 （似有觸動，復原嗓）我……（茫然四顧）我……我這是在哪里！？

眾山民 （緊握水芙蓉之手）水芙蓉妹子，你已經回家了，回來了就好啊。

水芙蓉 哦，回家了……

[空中傳來“噼啪”的鞭聲。

水芙蓉 （突然一聲慘叫）啊！！

水芙蓉

眾山民 啊

兒哪

水芙蓉

你怎么啦！？

[水芙蓉一陣痛苦掙扎。

“水芙蓉” （變嗓）哼，你們這些賤民，竟敢滴血取箭，一心置俺于死地，俺豈能與你們甘休！

憨 芋 水芙蓉妹妹，你莫、莫、莫……

“水芙蓉” （對準憨芋猛抽一鞭）滾！

憨 芋 哎喲！

眾山民 （驚惶失措）她變了，水芙蓉妹子變了！？

“水芙蓉” （獰笑）嘿嘿嘿……

木芙蓉 兒哪，那后土現在何處？

[后土內聲：“水芙蓉妹妹——！”，揮鐐銬追上。

后 土 水芙蓉妹妹——是我給你戴上了這頂魔冠，使你變成這樣了。是我害了你呀，都怪我哇……！你、你、你不可傷害親人們哪！（痛悔不迭）

“水芙蓉” （似有觸動，復原嗓）你……是后土哥哥么？（撲向后土）后土哥！

（唱）妹的心兒痛，

妹的魂兒空。

妹身不由己，

妹如魘若夢。（泣）

伴 聲 （唱）孤寂，惶恐，

彷徨，悲痛。

菱 角 （怒指后土）都怪你，都怪你！

木芙蓉 不，這不能怪他，這都是那妖孽……

[空中又傳來“噼啪”的鞭聲。

“水芙蓉” （惶恐地）阿媽，救救我！快救救我呀！

木芙蓉 兒呀，你不要害怕！（緊抱水芙蓉）

[傳來一記響亮的鞭聲。

“水芙蓉” （又一聲慘叫）啊！！（痛苦掙扎著，猛地掀開木芙蓉，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獰笑）嘿嘿嘿……尊敬的頭人，你太明白了，你太慈祥了（突然奪過木芙蓉手中牛耳刀，對準木芙蓉）你……

木芙蓉 啊，兒哪，我是你阿媽呀！

“水芙蓉” （似有所動，遲疑、木訥地審視木芙蓉）阿……（復原嗓）……媽……

木芙蓉 兒——哪——！（再度緊抱水芙蓉）

[傳來急促的鞭聲。

“水芙蓉” （慘叫）啊、啊——！！（掙扎著一把揪住木芙蓉，變嗓）我讓你抱，（冷不防朝木芙蓉胸部一刀捅去）我讓你愛！！

木芙蓉 唔……（捂胸，鮮血從指間溢出）

眾山民 （震驚）頭人——！！

木芙蓉 兒……兒哪……（鮮血如注，踉蹌倒地而死）

后 土

憨 芋 （撕心裂肺地）阿——媽——！？（撲向木芙蓉慟哭）

芙 角

眾山民 干媽

頭人——！（泣）

[滿臺紅光驟亮。木芙蓉的鮮血奔湧流淌，染紅了石幢、石峰……

伴 聲 （唱）啊——！

血如注、血如注，

淚如雨、淚如雨。

金石開——

神箭嘯天宇。

[山石崩裂之聲迭起；神箭呼嘯之聲不絕……

[“水芙蓉”頓感痛苦、嗚咽，曲扭，旋轉不已。

[遠處麓峰上的箭形石柱隨聲裂開、隱去。

[神箭突然墜落在后土手中，箭尾上的白荷花已染成了血紅色，光芒四射。

后土手上的鐐銬突然斷開。

后 土 （高擎“紅荷箭”，憤怒地仰天高呼）妖孽，你的末日到了——！

[“水芙蓉”若重槌擊頂，搖搖欲倒。

憨 芋 啊，水芙蓉妹妹，水芙蓉妹妹！（不顧一切地攙扶）

[切光。

九

伴 聲 （唱）神箭呼嘯，

妖孽遁形。

嘆芙蓉瓣傷蕊蔫，

何日再吐芳芬？

[光漸明。土墩背后的茫茫大水中，殘荷飄蕩。斑駁的石幢，仍傲立在土墩之上。掛著“相風”旗的高桿，已被風雨摧殘得曲扭歪斜。

[眾山民疲憊而憂傷焦躁地散坐于亂石之上。

[后土內唱：“萬丈怒火千般悔恨，”

眾山民 啊，后土回來了！

[后土身披虎皮甲，背插“紅荷箭”，手執牛耳刀，風塵撲撲上。

眾山民 （圍住后土）后土（后土哥）！

（唱）你是否射殺了萬惡的畜牲？

后 土 唉，兄弟姊妹們、阿爹阿媽們哪！

（唱）尋遍了三湘四水，

覓盡了百嶺千村。

那孽障若浮云消散，

蹤跡難尋。

眾山民 （沮喪）唉！后土（后土哥）快歇息一下吧。（親切地擁后土坐于土墩上）

[憨芋提一只雄雞匆匆跑上。

菱 角 憨芋，你給我站住！

憨 芋 偏不。

菱 角 我以干媽的名義，命令你站住！

憨 芋 哇……（嚎啕）阿媽不在了哇，阿媽不、不、不在了哇！嗚……

菱 角 胡涂！干媽活在鄉親們心中，他老人家決不會讓你又去闖禍！

憨 芋 這回我不是去惹禍，我真的不是去惹、惹、惹禍的呀！

眾山民 伢子呀（憨芋哥）那你想去干什么？

憨 芋 我、我、我要去為我的水芙蓉妹妹求仙藥，我、我、我要治好我的水芙蓉妹妹的病。

菱 角 胡涂！水芙蓉親手殺死了我們的頭人，你的親媽，你還想救她？

憨 芋 不是她殺的呀，不是她殺的呀。嗚……

菱 角 嘿，有病了！（暗指憨芋的頭部）

眾山民 唉……你想到哪里去求仙藥呢？

憨 芋 我……

菱 角 哼，又是拿雞公子去孝敬那個石頭老倌是吧？

憨 芋 不是的吶，我怕他呷噠死嘔！（神秘地）我聽人說……

（唱）半夜三更天不亮，

橘子洲頭去燒香。

仰起腦殼朝前望——

眾山民 望什么？

憨 芋 （唱）一座仙橋閃紅光。

眾山民 （驚異）噢，有這種怪事！？

菱 角 哼，你又在這里胡說八道！

憨 芋 不是胡說八道吶，我偷偷去親眼瞄、瞄、瞄過的。

（唱）仙橋來自那麓山上，

一直伸到了湘水帝。

綿是綿綿軟，

悠是悠悠晃。

漉是漉漉濕，

冰是冰冰涼。

只要你拿了貢禮把天橋上——

眾 男 怎么樣？

憨 芋 （唱）就可以吱溜吱溜到天堂。

眾 女 到了天堂又做什么呢？

憨 芋 （唱）天堂里有位大仙叫麓蟒，

救苦救難忒善良。

菱 角 麓魍！？那麓魍不就是后土哥現在四處尋找的那個罪該萬死的洪魔嗎？

憨 芋 錯了錯了，不是麓魍，他們說是叫麓、麓、麓蟒咧！

眾 男 那位“麓蟒大仙”究竟有甚么能耐呢？

眾 女 是呀、是呀，他有什么本事噻？

憨 芋 他們說……

（唱）你想要月亮就能摘月亮，

你想要太陽就給你個小太陽。

你想求什么他就應什么，

想長壽你就可萬壽無疆。

眾山民 啊，有求必應哪！

憨 芋 那還用說！好多人都從那“天橋”上溜過去噠冇回來，只怕都成、成、成了仙哩！

眾 男 我們倒不想成什么仙，我們只想求大仙指點后土快些抓到那個該死的麓魍。

眾 女 就是，就是。

老 者 我看哪，憨芋喂，你先莫急著走，等明天我們大伙抬上三牲祭禮同你一齊去上天橋吧。

憨 芋 那晚了晚了，一定要在半夜以前趕到橘子洲頭。

眾山民 為什么？

憨 芋 那天橋橋頭，有兩只牯牛大的天燈，每到半夜三更，那天燈就會突然射出兩道綠幽幽的光亮，只有那個時候順著那道光亮，才能走進天、天、天堂。

菱 角 住口！鄉親們哪，兄弟姐妹們哪，一個病人子的話，是聽不得的。上次聽了他的胡說就吃了大專職的！

憨 芋 我、我、我不是病人子，（憤怒地揪扭住菱角）我不是病人子！

菱 角 就是、就是……

[憨芋與菱角扭打起來。眾山民勸阻不住，亂成一片。

[一直在一旁傾聽的后土，急起身勸解。

后 土 菱角，我看憨芋這回說的情況，很有價值。

菱 角 怎么，后土哥，你也相信他的胡言亂語？

后 土 嗯……（與菱角耳語）

菱 角 （悄聲）啊！舌頭……眼睛？……哦、哦……好的好的。（大聲宣布）大家聽著，后土哥也愿和大家一道去會會那個“麓蟒大仙”。

憨 芋 太好噠。

芙 角 不過，大家一定要聽從后土哥的指揮。

眾山民 那是當然。

[切光。

十

[夜。江畔。

[菱角指揮著眾山民將三牲祭禮擺放在江邊。

[憨芋手提雄雞，眼盯著江邊突起的礁石。

[后土手執弓箭躲藏在礁石后面，注視著遠處朦朧的麓山山影。

[有頃，腥風陡起。后土嗅聞出風中腥臭，急朝憨芋揮手。憨芋迅即死勁拍打著雄雞，雄雞負痛“喔喔”大叫起來。

[遠處山谷間，突然亮起兩盞綠幽幽的“天燈”。

眾山民 啊！“天燈”亮了，“天橋”就要架起來了！

[后土躍上礁石，挽弓搭箭，對準“天燈”……

后 土 （厲聲）孽障，看箭！（放箭）

[強光閃爍，一聲驚雷。

[一聲慘叫，“天燈”頓時熄滅。

眾山民 （歡呼）啊、啊，那畜牲的大眼睛射瞎了！

[光暗。

[麓魍內唱：“機關算盡功虧一簣”。

[一束光引出：左眼眶中插著帶有血色荷花花瓣的大箭桿、鮮血淋漓地瘋狂扭擺著的麓魍。

麓 魍 喔唷唷……！

（唱）神箭入顱我命危。

小的們！

[眾人首蛇身的小妖，揮舞“蟒鞭”上。

眾小妖 （抖威）啊——！

麓 魍 （唱）垂死一戰有進無退——

攪他個乾坤倒轉地陷天摧。

眾小妖 殺——！

[一束光引出手執牛耳刀，窮追不舍的后土。

[眾蛇妖圍戰后土，鞭聲噼啪。

[菱角率眾青年山民手持各種獵具上，助戰。

[“蟒鞭”如蛇吐舌，紛紛不斷飛向后土。后土奮勇斬，劈、踢、擋。

[眾蛇妖技窮，欲逃。

后 土 哪里走！（刀劈麓魍）

麓 魍 哇——！（痛苦抽搐，搖搖欲倒）

[眾小嬌一哄而逃。

芙 角 追！

[菱角率眾青年山民追殺眾小妖下。

麓 魍 （捂傷痛苦地反常大笑）哈哈哈……

后 土 孽障，你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悟。

麓 魍 嘿嘿嘿……我……我雖會死去，可你的親愛的水芙蓉她！

后 土 怎樣？

麓 魍 哼哼哼……她已繼承了俺的衣缽，再也休想擺脫俺魔力的鉗制了！

后 土 一派胡言！

麓魍 那你就等著瞧吧！只等午時三刻一到，她就將變成一條萬丈巨蟒，將會興波涌浪，蕩平三湘，將會吞噬盡這里的人畜禾稼，使這片肥美的土地，永遠變成一片汪洋！（掙扎著握住眼眶中的箭桿痛苦地號叫）哇——！

后 土 （咬牙切齒）你這萬惡的孽障！（抓住箭桿，猛力將麓魍釘插在土墩石幢上）

[一陣劇烈而巨大的骨節扭碎及山石崩裂聲……

[切光。

十一

伴 聲 （唱）天理昭昭，

天網恢恢。

妖邪混濁之氣，

化作渺渺煙灰。

天地慧美之質啊！

回歸，速回歸。

[一速光引出兩眼癡呆，步履蹣跚的水芙蓉。

水芙蓉 （唱）是夢？是睡？

伴 聲 （唱）是睡？是夢？

水芙蓉 （唱）是那樣飄渺，

是那樣迷朦。

伴 聲 （唱）天，在旋轉，

地，在抖動。

水芙蓉 （唱）多么孤寂，

多么惶恐。

兄弟姐妹們何在？

我心愛的后土哥哥也無影無蹤。

[水芙蓉迷惘地睜大眼睛，茫然四顧；溫柔慧美之姿緩緩再現。

伴 聲 （唱）阿媽、菱角、憨哥、親朋，

鮮血、淚水、荷箭、藤弓。

水芙蓉 （唱）這脫不落的蛇帽，

這揭不掉的陋容。

這即將膨脹萬丈的軀殼，

將成為掀波涌浪的元兇。

伴 聲 （唱）蒼天、蒼天！

水芙蓉 （唱）我魔鬼所用，

伴 聲 （唱）蒼天、蒼天！

水芙蓉 （唱）我悔、恨、愧、痛。

（爆發地哀號）蒼——天——！

[憨芋瑟縮著上。

憨 芋 水芙蓉妹妹——！（撲跪）是我害了你呀！我該死，我真該死呀！（嚎啕）

水芙蓉 憨哥哥！不知者不怪，你別太傷心了。

憨 芋 妹妹， 把你害成了這個樣子，我，我要贖罪，我要侍候你一輩子。

水芙蓉 憨哥哥，這是不可能的了。

憨 芋 可能的，可能的。有人都說我像一頭憨豬，可阿媽和各位姐姐都說我像一頭大象。阿媽還告訴我，象和蛇的骨頭埋在地上，大地就可以膨脹得好高、好大。要是和最好、最美、最誠摯的心，永遠相伴在一起，就能使這一片被洪魔沉浸在水中的土地，膨脹得老高老大的，露出水面，成為一片美麗的綠洲。

水芙蓉 啊，多么純樸的憨芋哥，多么善良的愿望……憨芋哥，你到何處能找到最美好的心呢？

憨 芋 水芙蓉妹妹，你的心就是最、最、最美好的心。

水芙蓉 不！不不，我是部族的罪人。我抽打了好心的菱角哥哥；我褻瀆了敦厚的憨芋哥哥；我親手弒殺了我最親愛的阿媽。我是世界上最不可饒恕的人。

憨 芋 不！不不，這不是你的本意；這是妖孽魔法的罪行；是我弄來了這頂該死的魔帽；是我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水芙蓉妹妹， 要贖罪，我要永遠侍候你，我要永遠永遠陪伴你的心……

水芙蓉 憨芋哥，別、別胡說了。

憨 芋 不是胡說，那洪魔說，只等午時三刻一到，你就將變成一條萬丈巨蟒，到那時，你就先將我吞噬了吧，讓我這頭大象填滿你的肚腹，使你不再吞噬其他的人畜；讓我永遠永遠伴隨著你那顆美好的心。我會隨時提醒你不要興波涌浪，我會隨時勸告你不要傷害人畜禾稼。讓我們共同為我們這塊生我養我的三湘大地奉獻我們的身心吧……

水芙蓉 啊，善良、純樸的憨哥哥，你不要說了，不要說……（泣不成聲）

憨 芋 嗚……妹妹，你不相信我？……好吧，好吧，我要你相信我，我要你（一頭撞在山石上）相……信……我……（倒地氣絕）

水芙蓉 （無比悲痛）憨哥哥！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呀！我照你說的做哇……

（撫尸慟哭）

[傳來后土的呼號聲：“水芙蓉——！”

[水芙蓉聞聲四顧。

水芙蓉 （唱）啊——

這親切的呼喚，

充滿摯情。

這渾厚的嗓音，

令人醉心。

伴 聲 （唱）是他，是他！

水芙蓉 （唱）我崇敬的戀人。

[后土背弓、插箭、挎刀上。

后 土 水芙蓉妹妹，我已將那些危害人畜的妖孽誅除殆盡，你可以安心了。

水芙蓉 后土哥哥……

[二人相互撲擁。靜場。

[后土忽見水芙蓉金冠上的蛇形飾物，一怔。

后 土 哎呀！

（唱）這扭曲神形的蛇帽，

是我親手往你頭上鑄澆。

這揪心的苦酒，

是我無意中釀造。

毀了你花容月貌，

連累了親人把難遭。

水芙蓉 后土哥哥啊！

（唱）近日來迷離恍惚，

神魂顛倒，

如癡若夢，

逐浪隨濤。

做出了痛心事我實不知曉，

千恨萬悔請恕饒。

往日的情妹歸來了，

可容我亡羊補牢？

后 土 情妹——！

（唱）了了了——

噩夢俱已了。

喜今朝妖霧盡掃，

苦盡甘來萬物更嬌嬈。

[后土又注視其蛇身，手觸其身上的鱗片，又一怔。

后 土 啊！？（頓覺痛苦萬分地推開水芙蓉）

水芙蓉 后土哥哥，你……？

后 土 這這這……都怪我，都怪我啊！

（背唱）她是我愛戀的情妹，

她也是洪魔余孽蛇妖。

她柔情似水，

卻又是禍水狂濤。

伴 聲 （唱）若狂濤再卷，

若再現孽妖。

到那時湖湘大地，

血淚滔滔。

水芙蓉 后土哥哥，你在想什么？

后 土 我……

水芙蓉 （苦澀地一笑）嘻，后土哥哥，我知道你是在想我們“和天地共存，與日月同輝”的誓言吧？

后 土 （一震）……水芙蓉妹妹……（注視水芙蓉頭上的金冠）

水芙蓉 （有所覺）啊，魔寇……別看，別看它！

后 土 水芙蓉妹妹，我一定要親手為你摘下這禍亂之根……

水芙蓉 后土哥哥哇，這魔冠已嵌入了骨肉，潛入了精髓，永遠永遠也摘不掉了！（泣）

后 土 啊——！

（唱）一失手千古恨難了，

她將會永世變蛇妖。

伴 聲 （唱）喉頭哽，淚如潮，

心兒裂，空嚎啕。

后 土 （唱）斬妖除魔我有千鈞力，

我我我……

我怎向戀人去投刀？

伴 聲 （唱）是殺，是留，

是誅，是饒？

是決斷，

心如火燒。

后 土 （唱）我若是投刀入地兩情相好，

水芙蓉

后 土

情……妹……

噯……

（唱）則圖得相依儇暮暮朝朝。

[二人再度深情依偎。

[另一光區燈亮：天廷頒詔使者顯現。

頒詔使 后土殿下接旨！

后 土 （急起身）后土在。

頒詔使 天帝詔曰：“天廷皇子后土，歷經考驗，履盡艱辛；伏魔靖浪，深得民心，確已脫胎換骨，甚慰朕心。今冊封為天廷皇太子，特詔諭榮歸天廷。欽此。”

后 土 兒臣……（僵立）

[天廷頒詔使者隱去。

水芙蓉 啊！后土哥哥，你……你你你不是答應過永遠永遠不離開我的么？（依偎）

后 土 我……（淚下）

[飄來麓魍的聲音：“哼哼哼……她即將變成一條萬丈巨蟒，她將會興波涌浪，蕩平三湘，她將會吞噬盡這里的人畜禾稼。哈哈哈……”

后 土 啊！？（猛地推開水芙蓉）

（背唱）民育我民養我民恩浩浩，

我怎能見利忘義把黎庶拋。

眼看著塌天大禍到，

更不能兒女情長惜玉憐嬌？

今已是箭上弦刀劍出鞘，

我怎能心慈手軟淚嚎啕。

罷罷罷，絕情及早，

伴 聲 （唱）莫猶疑，忍痛揮刀。

后 土 （抽刀）水芙蓉妹……妹……

水芙蓉 （欣喜地）后土哥哥……

后 土 （毅然轉身）看刀！

水芙蓉 （大驚，閃身）你……！？

[后土捂胸執刀，愴然僵立。

水芙蓉 （醒悟）啊，啊啊……我明白了！（痛苦地用手抓扯頭上的金冠，撕扯身上的鱗片，嚎啕痛哭）嗚、嗚——！

[后土咬緊牙關，極力自制。

水芙蓉 好、好啊，后土哥哥，你不為私情所動，令小妹更加敬佩。只可憐我已親人唾棄，情人決絕，形神俱毀，希望泯滅，再活在這人世之間，就只剩下痛苦與悲哀了，……好、好啊，所幸我能死在令我崇敬的英雄之手，死于我心愛的人兒的刀下，我、我也就知足了……（泣不成聲）我、我只求你少待一時，讓我祭拜天地，告別這哺育我的山山水水之后，再送我歸陰吧！

[后土閉目頷首。

[水芙蓉緩緩四顧，摘一朵水芙蓉花插上鬢角；輕理裙衫，撣落塵污，然后叩拜天地；掬起一捧泥土，深情地吻了吻，然后高高舉起，撒落在頭上。

水芙蓉 （凄愴地）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后土哥哥，我死而瞑目了……

[沉雷滾滾。

水芙蓉 （突覺腹內脹痛，倒地翻滾）唔……！

后 土 （驚愕而悲愴地）你……！？

[菱角內聲：“鄉親們，又刮西風了哇——！”

[幕后人聲鼎沸：“不好了，漲潮了吶——！”

水芙蓉 啊，后土哥哥，午時三刻已到，快，別手軟！（用胸膛對準后土手中的牛耳刀刀尖，猛撲上去）唔……情妹去了……

后 土 啊！！

水芙蓉 （痛苦曲扭）后土……哥……哥……（含笑倒地）

后 土 （慟哭）啊——水芙蓉妹妹，你后土哥哥決不食言，我將與你一道，和“天地共存，與日月同輝！”（橫刀于頸）情妹，后土隨你來了——！

（毅然刎頸，倒地）

[炸雷閃電，地動山搖。

[切光。

尾聲

[歡快的樂聲起。

[光漸明：天幕上突現出一片宛若“后土”頭形（湖南省地圖狀）的美麗綠洲。

伴 聲 （唱）皇天終有道，

后土已無悲。

[光大明：洪水消退，陽光燦爛，綠荷映水、芙蓉遍山。

[菱角率領眾男女山民手捧大把水、木芙蓉化，迎著燦爛的陽光踏節歌舞。

伴 聲 （唱）湘水育芙蓉

芙蓉出湘水。

春風萬里芙蓉國，

芙蓉國里盡朝暉。

[“水”中涌現出眾多頭飾水芙蓉花，身披荷裳的“芙蓉仙子”歌之舞之……

[金盔金甲的后土托舉著純情慧美、嬌羞含笑的少女——水芙蓉從眾“芙蓉仙子”中脫穎而出。

[彩光大作。韶樂高奏。

[幕漸閉。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