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美的魚

古生物學家認為人是由魚進化來的，我對此深信不疑。

每次吃魚，那條長長的脊椎骨總讓我浮想聯翩，那一根根尖尖的刺讓人聯想到肋骨，進而聯想到女人。上帝他老人家說自己用亞當的一根肋骨制造了夏娃，隱喻著女人是男人的肋骨，也就是身上最尖最刺卻又不忍放棄的東西。

這就是魚的哲學，簡單又實在。我一直相信所有的魚都很簡單。如果我是一條魚，我會安于做一條魚，而不去進化成人。我不想有什么思想，不想在勞累時閉上我的眼睛，甚至在生命面臨死亡的時候。我愿永遠睜開我渴望的雙眼，用我的軀殼和靈魂來觀看。魚因為沒有眼皮而讓這個世界變得不寒而栗。我們，生活于這個世界上的人，又缺少什么？記得有人出過一個謎語：這個世界上什么東西最大？我猜了許多了不起的大物，都被朋友一一否定，他公布謎底的時候，眼睛里滿是得意的味道，他說，是眼皮，眼皮一閉上，再大的東西也看不見了。我為他這個謎底傷心了很多天，我想，如果我是一條魚，我將無法回避這個巨大的世界。

做一條簡單的魚是幸福的，簡單到極致是最大的幸福。閑極無聊的人會想起那首歌:“一天到晚游泳的魚啊，魚不停游；一天到晚想你的人啊，愛不停休；從來不曾回頭，不問天長地久，因為我的愛覆水難收……”這該是一場永遠無法顛覆的冤案，在那個無聊的歌手的嘴里，這種痛苦居然成了愛的代名詞，我想問的是，如果讓你天天干一件事情，不問天長地久，你真的會保持那顆愛心？說謊說慣了的現代人呀，唉！

我想說，魚的快樂是一種生活狀態，就像人要工作，要品嘗世間百味，沒有快樂或痛苦可以界定，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感覺，每條魚也一樣有它們不同的感受，我堅信。“像魚一樣快樂地天天游泳該多好！”這樣的話用來騙生活在浪漫中的孩子吧，人只有在快樂的時候去游泳，或者在閑著沒事兒的時候去橫渡什么海峽，而，魚，別無選擇。

你見過流淚的魚嗎？你一定說沒有，是的，他的全身每天都濕濕的，流不流淚一個樣子，可是，你一定嘗到過魚的眼淚：海水為什么會那么咸？

從西藏回來的朋友給我講了一個有關魚的故事——

在雅魯藏布江水流相對平緩的地方，每年秋季，會有大量的魚從下游向上游遷移，那種遷移異常壯觀，整個江面呈現出波光粼粼的一片，很像是繁星。當地的居民們不會去趁火打劫，他們把這些執著的魚稱為“圣魚”，他們說，魚兒們之所以在秋季這個產籽兒的季節進行大規模的遷移，原因是它們不滿意下游水的臟，它們害怕自己的后代一生下來就面臨被人類糟蹋的骯臟的環境，因此，不得不頂著嚴寒逆流而上，結果，僅僅過了一個多月，上游的水便結了冰，大量的魚被凍死，連同剛剛產下的魚卵……

朋友講得非常簡單，像是一個看破了什么的人，最后他說，我曾經嘗過那里的河水，有點咸。

說不清楚為什么，在我想到魚的時候總是充滿悲情，這種比人類古老得多的動物卻活得這樣凄美，這或許也是我心痛的一個理由？

選自《哲思》2006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