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田野（組詩）

漆宇勤

一頭牛在墻腳下曬太陽

在夏天

一頭牛的生活與一個忍者類似

步履蹣跚走過大小阡陌

直到冬天

皮膚皸裂的腳步不再深陷

最后的力氣用來躺到墻腳

嚼幾枚干草

若有所思地悠閑

這個時候，也許可以

將夏天的苦難與冬天的清閑

當作一種因果循環來享受

冬天的牛與一個農人有更多的相似

暫時的虛幻安慰以及無法避免的后怕與

恐懼

夏天走過的每一條田埂都是一段故事

但回憶是一個無比殘酷的過程

就像不能想象

即將到來春天的艱辛

再一次超出文字描述的能力之外

一年之中僅有的一個冬季

惟一能做的只是讓傷口

在甜美日子日漸消退中漸次愈合

土話

在泥土中長大

在高粱與麥子之間傳播

連某一個詞語之后的尾聲

都成了一種約定俗成

土話的生長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一旦成年

就成為獨占一方的英雄

上演諸侯割據的不變歷史

浸潤著麾下的每一寸土地

地圖上每一種不同的顏色都有不同的土話

就像每一個村寨和城市都有自己的兒女

遺憾的是這些穿粗布衣的兒女

怎么也走不出城里人另類的目光

當爺爺在寂寞中死去

孫子在文明中嘶啞

親愛的土話

你什么時候能再用復雜的卷舌音

再一次準確地叫出某一片樹葉的乳名

北風之前

如同我們所知道的

冬天就要來了

這是一場勢力懸殊的戰爭

羊群

趕在青草潰敗并枯萎之前長胖

戰爭的另一方開始進攻之后

一只羊

被貢獻為犧牲

與一場文明的祭典有關

牧羊是一個古老的職業

牧羊人與羊群感情滋長是在春天

而一旦寒冷到來

最肥和最瘦的羊只

都得與一次趕集發生關系

辛酸的盛宴在交易之后

與羊肉無關的咀嚼之所以苦澀

是因為羊群吃了這么多青草之后

最后的重量卻與放養之前相同

我牧羊的父老鄉親

在北風吹來的時候顯得那么無力

一根稻草在風中瑟瑟旋轉

鋤頭弓著身子躲到門后的時候

田野顯得那么空曠

一根稻草被風刮動

雙腳陷在泥中

在風中無處躲閃

它這躬身的樣子被我無意中瞧見

慌亂中開始不停旋轉

農歷十月的田野

太陽溫暖

帶著金黃色慵懶的味道

一根稻草在陽光中如此謙卑

奉獻完金色的稻子之后

它在寒冷中那么羸弱而無可奈何

以至一場微風也讓它顫抖不已

（責任編輯：一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