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城市……（組詩）

朱多錦

城市的高樓

(一)

城市每天都生長高樓

——高樓 蠶食著天空和田野

一節節長高起來

這讓城市上空的鴿陣

必須不斷地刷新飛翔的記錄

這讓郊區的農人

必須一次次地退耕祖輩的田園

高樓和高樓林立成森林——

人呵在大地上生活幾千年

今天終于突然發現

自己從此又要結巢樹上

城市的高樓有多高

就給城市投下多長的陰影

在高樓長長的陰影里

有許多的心田總是一片濕地

(二)

叩響高樓的門鈴——

進門來還在門外

出門后還在門里

在樓里 有人以為

處在高處就可以低估一切

在樓里一切平安和舒適的日子

都是一種懸空的危事

在樓里 打開窗子喘口粗氣

永遠猜不透的是隔壁那面的心事

站在樓上看樓

每一座樓都是你的風景

每一種做為高樓的風景

都遮擋你放遠的視線

等車

在城市有時你必須去等車

——去等你要等的公共汽車

等待是一枚不堪咀嚼的青果

但你不能不咀嚼下去

你不知道你等來的

將是那路車的哪一輛

你不知道你將搭乘的車子

此時正行駛在哪里

這一切都是一種注定——

注定了的命運注定你必須等待

周圍不斷聚來和你同路的人

這是只有這里這時才有的緣分

眼下：街面上車流如河

時有轎車豪華地映亮太陽

車窗處 透見胖胖的腦袋

或花般的倩影

那可是乘車不用等車的一族

可惜一閃便都成了過去

等車人中有肌膚暴露的姑娘

可憐的女子 你再暴露自己

也還是一個等車的人

有風吹來 掀動衣角和頭發

風呵 總不能帶來車的消息

有人開始不斷地看表 或

翹首張望車子開來的方向

仿佛那里才是升起太陽的地方

等車人的背后 包治性病的廣告

斑駁了站牌上的字跡

你已不能讀出車從哪里開來

又駛向何處

城市的樹木

城市的樹木

鳥兒不來筑巢

終生只能落戶在某座樓下

于是 總顯得長得不高

常來蒙難的是鬧市的落塵

這讓每一片綠葉

都感到命運的沉重

春暖了的時候

樹蔭將陽光篩在路面

一輛輛車駛來

碾在輪下的 是

由樹枝搖曳的城市的夢魘

一切風光都讓樓房給擋在了郊外

連本應由天使恩賜的露珠

夜里 無聊的樹枝只能遙掛

一兩顆擠在樓縫里的星星

軟軟閃爍的燈光 以一種味道

讓樹們感到有沙漠正在逼近

城里每發生車禍

禍及的常是大街兩旁的老實的樹

廣場

城市的廣場

是一片大場子

平平的 滑滑的

映著太陽的影子

城市人踏上去 走走復走走

這樣的工程 修來修去

最后就只為了踏上去走走

有時也升起幾朵風箏——

城市 就從這里

把童趣和悠閑流放到天上去

那些年輕的和已不年輕的人

踏上去走了 然后離開

轉身就把廣場的事給忘了

這讓修廣場的人總有點兒傷心

城市人走在廣場上

捕捉走廣場的感覺

讓自己的靈魂做幾下深呼吸

一任長長的身影自由地鋪開

有鴿子落下 認廣場為家園

可惜不是所有城里人都懂得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