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 荷
她是十六歲那年認識他的。那年,他已經二十八歲了,是最年輕的教授,出了名的作家,他是她的校友,來學校做報告,帶著他的新書。之前,她看過他的書,那么細膩生動,感動得讓她落淚,她覺得,自己已經暗暗喜歡了那個男人,雖然她還沒有見過他。
正是初夏,她站在夾道歡迎他的隊里。穿著白裙子,瘦而矮,不是一眼讓人記住的女子。他演講,帶著激情,很多女孩子崇拜地看著他,她更是。
沒想到他那么清秀俊朗。她去找他簽名時,他抬起頭,燦然一笑。她的臉騰地紅了,她哆嗦著手,拿著那本淡藍色的書——《我的清清茉莉花》。封面上,是繽紛的茉莉花。像她,淡淡的,散發著幽香。十六歲的花季,為了他,初次綻放了。
雷南,多好聽的名字。
圣誕節,她寄了一張賀年片,祝他快樂。他回了一張,問她,你是那個眼睛大大的女孩子嗎?她有些失望,因為她的眼睛細細的,并不大,她想,他一定是記錯人了。但能收到他的賀年片她高興壞了。
十八歲,她去了他所在的大學。
但他走了,因為離了婚,他出國了。
她想,真是沒緣分,她來了,他走了。
她通過朋友要了他的郵箱,給他發信發賀卡。他問,你是誰?她說,崇拜你的一個女孩子。別灰心,總會好起來的。她發了很多郵件給他,讓他一個人在冰涼的溫哥華感覺到不寂寞,但他有一天問,你是不是那個眼睛大大的女孩子?給我寄過賀年片?
她說,你記錯了,我不是。
很明顯,他有些失望,她更失望,沒想到他一點記不得她,把她當成了別人。到現在,她還是很普通。她沒有和別的女孩子一樣談男朋友,她的心思,全在他身上,因為他離了婚。
他放棄了他們之間的聯絡,這一斷,就是四年。
四年之后,她做了一家報社的記者。她剛剛畢業,和顏麗一組,顏麗,是讓人驚艷的女孩子。她和顏麗去深圳采訪一個老總,剛從美國回來,開發一個新的項目。她沒有想到的是,居然是他。
是他。少了幾年前的鋒芒畢露,多了男人的滄海桑田。她的手有些顫抖,落落大方的是顏麗,她見多了這樣的人,于她而言,面前的男人不過是滄海一粟。
她一直低著頭,自始至終,一直低到塵埃下來,是因為,她喜歡他。
晚上,他們三個一起吃飯,他頻頻舉杯,卻不是和她,而是和顏麗。看得出來,他喜歡顏麗。顏麗風情而浪漫,而她,灰白的棉布裙子,短發,平底鞋,還是學生的樣子。男人,都是喜歡風情的女人的。
顏麗卻根本不在意他,上衛生間的時候顏麗說,一看就是個想吃腥的貓,這樣的男人我見得多了,無聊。回去后他繼續獻殷勤,根本不曾看她,很快,他就喝多了,這么多杯,沒有一杯是跟她喝的,他只當她是個點綴。
后來,顏麗有事離開了,只剩他和她。
他回過頭來好像才發現了她,他喝多了,問她,你說,在單身的男人中,我是不是很有魅力的男人她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這個曾經讓她魂牽夢瑩的男人,從來不曾對她動過心。
他喝多了酒,跑到衛生間去吐。她照顧著他,一直把他送回家,到了家門口,他忽然摟住她,這個動作讓她感覺那么突然,走,跟我去家里喝杯咖啡。
本來想拒絕,卻是身不由已。
打開門,他吐了,吐得很厲害。她給他倒水擦地。他很快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沒有人找她,倒是顏麗繼續接到他的電話,他明顯地表示出暖昧的情緒,顏麗說,這男人真沒勁。
她有點難過,說不出的難過,好像很珍貴的一件東西被玷污了。
她看了看存在手機里的號碼,刪了。
兩年之后,她成了報社的主力。
再—次見面,是在一家公司的酒會上。
北京,早春,他和她。
那是家大公司開的冷餐會,他來簽約,她來采訪,在電梯上,他下,她上,正好遇到。
他又轉過來,追上她,是你嗎?你變漂亮了。他問,你記得嗎?前年,我喝醉了,是你送我回家的。
對不起,她說,你認錯人了。她的聲音里,有一種清脆和放松。
此時,她不是那個單純的女孩子了,雖然她還留著那本《我的清清茉莉花》。
(責編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