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鳥與犀牛等

從前，有頭犀牛，看起來憨憨的，傻傻的，走起路來，也是不緊不慢的。對于他來說，生活還算悠然，從來沒有為什么東西發愁過。

在動物的世界里，他沒什么好怕的，雖然他的反應并不快，但是他的角一直非常堅硬而有力，總是能給予敢于侵犯他的天敵致命的一擊。所以，連獅子和老虎也懼他三分，不敢輕易招惹他。可能野狗才是他真正的天敵，他們經常成群結隊的圍攻他，每次戰斗，犀牛身上總是多幾條傷疤，但也少不了有幾條野狗身首異處。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了。平淡無奇，沒有什么可說的，也沒有什么好講的。他有時候想，也許生活就是這樣的，很有規律，就像一臺上了發條的機器，在那里嘀嘀嗒嗒地運行。他也說不出來自己到底喜歡不喜歡這樣的生活，用他的話說，Thatslife(原來，犀牛也會說英文：)。

有一天，他正在打盹，一只小鳥落在了他的頭上，也許是把他當作了石頭吧，他想，不知不覺地笑了笑。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固執得就像一塊將要風化的石頭。這只小鳥真是很漂亮，他也不知道這種鳥叫什么，只知道她很漂亮，也許漂亮是他惟一能夠用的詞了。她的羽毛是白色的，上面還有層細細的絨毛，蓬蓬松松的，看起來像一團白色的霧，腿是黑色的，細細的，但又很結實。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總像是有一層薄薄的水氣。總之，她就像一幅中國的水墨畫，雖然近在眼前，但總讓人覺得飄渺虛幻，觸摸不到。

她總是東瞅瞅，西看看，給人很機靈的感覺。犀牛本來不想驚動這只小鳥，他希望就這樣一直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想。

最后還是那只小鳥發現了他。

“哎呀，實在對不起!我還以為你是塊石頭呢。”

“沒關系，你就把我當塊石頭吧。”犀牛呵呵地笑了笑，笑得很傻。

“那我就不客氣了，反正你塊頭大，皮也厚！”，她嘻嘻地笑了笑，笑得很調皮，也很嫵媚。

“好的，以后我馱著你到處逛逛。”

從此，經常能看見一頭犀牛到處閑逛，在他的頭上，總有只白色的小鳥，嘰嘰喳喳地陪他說笑。一看就知道，犀牛很開心，連笑聲都多姿多彩起來了，不再是單調的呵呵傻笑。犀牛很少和小鳥談起戰斗的事情，他總是覺得，這些事情還是不要小鳥去操心。

和小鳥在一起，犀牛時常想，原來生活也可以這樣過。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轉眼之間，秋天來了。那天晚上，月亮格外的圓，格外的亮，由于天氣有點冷，連月光都有點發藍。藍色的月光傾瀉在靜靜的湖面上，一切都顯得那么的靜。自從認識了小鳥，犀牛對美也格外敏感了。

他決定帶小鳥去游泳。

“我帶你去水里看看吧，很美的!”

“好呀！”小鳥總是愉快地答應犀牛的請求。

于是，犀牛就馱著小鳥去游泳。水很深，只有犀牛的頭是浮出水面的，像一艘小小的船，而小鳥就站在這艘船上。犀牛的角就像一個犁，將藍黑色的湖水分開。靜靜的湖面，因為他們的出現，泛起了一道道波紋，波紋像是有生命似的，不斷的向兩岸泛去，藍色的月光更在波紋上撒下了銀亮的光點，閃閃爍爍的，有如天上的星星。一切依然是那么的寧靜，此時的小鳥不再說話了，她也是第一次離水面這么近，也是第一次，這么慢慢地，緩緩地掠過藍黑色的湖面。

犀牛這時候真想告訴小鳥，他其實很喜歡和小鳥待在一起。

第二天，小鳥告訴犀牛，她還有點事，要離開一下，就歡快地飛走了。犀牛本來想問她什么時候回來，可是，她早已不見了。這樣的情況已經發生了好幾次了，犀牛并不介意。也許對于她，生活實在是太輕了，不可承受的輕，他想。

忽然，犀牛覺得周圍的氣氛有點不對，靈敏的嗅覺告訴他，野狗又來了，犀牛真想告訴這些野狗，他已經厭倦這一切了。這一次，野狗來得很多，可是犀牛并不怕，因為他非常相信自己的角。一場血戰開始了，他們之間的戰斗總是很殘酷的，來不得半點閃失。一條野狗串了出來，咬住了他的咽喉，本來他只要一調頭，就可以將這只野狗的肚子挑破的，可是當時他正在想小鳥什么時候回來，就因為這一走神，他受了致命傷。血，汩汩地往外流。

此時，野狗不再進攻了，他們圍著犀牛，在那里看著，等著。

終于，犀牛倒了下去。臨死前，他在想，小鳥會不會想起我呢?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微笑。

(摘自《文匯報》)

木碗

這是8年前的事了。

一把銹跡斑斑的鐵鎖，鎖住了一個立在墻角的黑木柜。奶奶讓我把鎖打開，說要取一件東西，卻又不給我鑰匙。我正納悶兒，奶奶才伸出干瘦的右手往下一沉，示意我將鎖拉開。我握住鐵鎖輕輕一拽，鎖開了——原來這鎖簧早銹蝕壞了。

不科木柜里竟空空如也。我忙拉開抽屜：一只空著，另一只放著一只木碗，僅此而已。我打算將木柜重新關上，奶奶說：“把那件東西遞給我！”

奶奶年已8旬，像黑木柜一樣蒼老了。這個散發羞陳腐氣味的黑木柜，還能藏什么寶貝東西嗎?

是的，奶奶要木碗!

木碗為棗木做成，呈棕紅色，盡管邊底有磕磕碰碰的痕跡卻未變形——這磕碰的傷痕是父親和我的“杰作”。

這木碗盛過奶奶口里省肚里攢才買來的糖果以及家鄉的茴香豆、山楂果……當然，常年累月盛的卻是青菜湯、紅薯飯和玉米粥。木碗盛過我的渴望和歡樂，也盛過父母的失望和悲哀。

然而，奶奶卻要用父親和我用過的木碗來用餐了。

奶奶捧起那只木碗，情緒高漲，她說，她捧起碗就想起兒時的父親和幼小的我。

8年后的現在，年近90高齡的奶奶已重病在身臥床不起了。奶奶的病時好時壞，有時甚至人事不省，全靠輸液延續生命了。

奶奶在彌留之際，突然伸出形同枯柴的雙手憑空亂抓，口中喃喃地吐出一個字：“木……木……”

我驀然意識到她一定還惦記著那只木碗，便順手拿起遞到她手上，奶奶雙手抓住木碗，安祥地謝世。

奶奶火化后，我才聽與奶奶同輩的人說，我爺爺的乳名就叫木碗!

(摘自www．dudul63．com)

母親的作業

驅車從千里之外的省城趕回老家，楊帆直奔縣人民醫院。

“我母親得了什么病?嚴重嗎?”他急切地問主治大夫。

大夫看看他說：“胃癌晚期。老人的時間不多了……”

楊帆頓時淚如泉涌。

出了診室，楊帆立即用手機通知副手，從今天起由他全權負責公司事務。楊帆要在母親最后的日子里陪伴在母親身邊。

父親早逝，為拉扯他們兄妹四個長大，母親受盡了千辛萬苦。母親的腹痛是從兩年前開始的，楊帆兄妹曾多次要帶母親到省城醫院檢查，每次母親都說：“不就是肚子痛嗎，檢查個啥，吃點藥就好了，媽可沒那么嬌氣尸母親總是這樣，生怕拖累兒女，生怕影響兒女們的工作。

楊帆開始守在母親的病床邊。母親每天都要忍受病痛的折磨。楊帆想方設法轉移母親的注意力，減輕母親的痛苦。他跟母親聊天兒，給母親講一些有趣的事情，用單放機讓母親聽戲……有一天，陪母親閑聊時，母親忽然笑道：“你兄妹四個都讀了大學，你妹妹還到美國讀了博士。可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得，竟然也過了一輩子。想想真是好笑……”楊帆腦海里立刻跳出一個念頭，就對母親說：“媽，我現在教你認字寫字吧!”媽笑了：“教我認字?我都快進棺材的人了，還能學會?”

“你能，媽。認字寫字很簡單的。”

楊帆就找出一張報紙，教母親認字——

他手指著一則新聞標題上的一個字，讀：“大。”

母親微笑著念：“大。”

他手指著另一個字：“小。”

母親微笑著念：“小。”

病房里所有的人都向這一對母子投來了驚訝、羨慕和贊許的目光。

隔了幾天，楊帆還專門買了一個生字本，一枝鉛筆，手把手地教母親寫字。母親寫的字歪歪斜斜，可是看起來很祥和，很溫馨。當然，母親每天最多只能學會幾個最簡單的字。可是母親饒有興趣地讓楊帆教她寫他們兄妹四人的名字，寫那幾個字時，都是滿臉燦爛的笑容，不像一個身染絕癥的人了。

一個月后的一個深夜，母親突然走了。那個深夜，楊帆太累了，趴在母親的床邊打了個盹兒，醒來時，母親已悄然走了。

母親是面帶微笑走的。母親靠在床上，左手拿羞生字本，右手握著鉛筆。淚眼朦朧的楊帆看到，母親的生字本上歪歪斜斜地寫羞這樣一些漢字：楊帆楊劍楊靜楊玲愛你們。“愛”字前邊，母親涂了好幾個黑疙瘩。

母親最終沒有學會寫“我”字。

(摘自《青年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