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游戲勞工

一只死胖子

玩出來的商機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服務業，這個東西目前沒有什么稱謂，應該也算服務業。中國人花這點時間為美國人提供服務，可以這樣理解。在美國吃一份盒飯或者理發的話，折算成實際的價值來說都要比中國高出8倍左右，但是中國的盒飯不可能拿到美國去賣，中國的勞動力也很難輸送到美國，不然也很賺錢。我突然發現，如果通過網絡賣游戲裝備，等于說是把中國的勞動力轉移到了美國。

被稱為“電子海洛因”的網絡游戲不僅吸引著中國玩家，在國外也同樣存在著大量的愛好者。他們中有些人沒有時間或者沒有耐心從最低級開始練起，他們更愿意付出對他們來說金額微不足道的真實貨幣給中國玩家，讓后者為自己完成游戲的初期階段。而這一需求為中國的廉價勞動力找了一條新的就業途徑。

除了代練角色，出售網絡游戲中的虛擬物品也為中國玩家帶來了無窮商機。或者你會問那些虛擬物品拿來有什么用？事實上在很多網游中虛擬武器裝備的好壞直接影響到角色的能力以及升級速度，極品裝備甚至有價無市。試想一下，在游戲里穿著一身極品裝備，秒人（就是一招干掉對方）于瞬間，或者腰纏萬貫視金錢如糞土，這樣的角色在游戲中將會何等風光？但是僅僅靠玩家正常游戲，要實現這些愿望非常困難，因而某些有經濟實力的玩家會考慮用現實中的金錢來換取游戲中的爽快。相對來說，國外的玩家無論是經濟實力，還是對游戲的態度，都更適合做虛擬物品的消費者一方，于是“虛擬裝備”這份“盒飯”，就順理成章地銷售出去了。

網游中的體力勞動者

我做這個工作不是為了賺錢，純粹是為了娛樂，而且在游戲里等級很高，唯我獨尊，有一種成就感。錢呢能賺就賺一點，不能賺的話大家在一起玩也很開心。

網絡游戲的虛擬物品要創造出來十分簡單，只要運營商在游戲里開放了這個物品，那么玩家就可以通過殺某種怪物來掉落，或者做某種任務來獲得，當然這其中就很有學問了。一般來說，越好的東西，掉落的幾率就越小，有這個東西的怪物就越難打，能獲得這個東西的任務就越難做。這個幾率小到什么程度呢，0.002％很小了吧？這還是比較正常的爆率，部分網游裝備的BT爆率甚至在0.0001％……有人可能要問，這么小的概率，那要打出來，還不得打上7、8年去了？的確，對于一個玩家是這樣，但是一組游戲服務器上至少有幾百甚至上千玩家，這個系數乘以玩家的數量，也就不算太低了，畢竟好東西不能讓太多人擁有。

其實現在就可以發現，要從網絡游戲中賺錢，大量的重復勞動是必不可少的。反復地打某種怪，用最短的時間來獲取最大的利益，就是打寶工作室的員工，也就是網游中的體力勞動者最普通的工作內容了。

18～24歲，正是高中畢業沒法上大學找工作無門但是又充滿精力的年齡，打寶工作室的絕大部分員工就是處于這樣的年紀。他們喜愛游戲，除了游戲之外，也沒有太多的其他專業知識。希望能找到一個掙錢的工作好養活自己或者平息家里父母的嘮叨或者干脆就是消磨時間，但是又不愿意去做一些會錄用他們的較為辛苦的工作，打寶工作室就成了他們的最佳選擇。

不到10平方米的小臥室，擺放三張上下鋪，地上還有睡袋或者干脆就是涼席棉絮一鋪，這就是7、8個人甚至10來個人休息的地方。當然不會同時都去休息，因為打寶的工作不能耽誤，人可以休息，工作不能停，很科學的三班倒也同樣在打寶工作室中“實行”。

每天坐在固定的地方用近乎固定的操作流程打上7、8個小時甚至10來個小時，每天有定額需要完成，每天都是處于一個狹小的空間中忍受香煙的煙霧和太多人聚集一起的各種異味，我想這樣的工作環境不會有太多人喜歡……但是大多數打寶工作室就是如此，最小的投入換來最大的產出。

這么辛苦，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呢？首先要看這個工作室主要進行的游戲是什么，還要看這個工作室的銷售對象是誰，另外要看這個游戲目前的發展情況如何。以目前最流行的網絡游戲《魔獸世界》來說吧，正處于高峰時期，如果打寶工作室主要面對的是國內用戶，因為做此類業務的實在太多，平均下來，每個打寶工作室的員工每個月能掙到500元～800元左右（包吃住）。這個收入雖然不算多，但是對于一個剛出校門又無處可去的人來說，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游戲人間，管它虛度多少歲月

1 9歲的小A是北京本地人，對學習不太感興趣的他沒有如大多數北京年輕人那樣通過一個較低的高考分數去上個大學拿畢業證，小A就想讓自己過得輕松一點，首先就是找一份掙錢自己花的工作。在四海豪杰云集的北京，找工作談何容易？不過在玩《天堂2》的時候，小A恰好認識了一個朋友，知道他在一個還小有名氣的網站某部門工作。與其說是工作，不如說是玩樂，因為他的工作就是天天打天堂幣然后通過網站的平臺進行銷售。通過這個關系，小A也找到了一份工作。

三班倒，有工作簽到，每個月定時發工資和分成，好的時候有1500左右，平均能拿到1000出頭就算不錯了，不好的時候也就幾百塊，這樣的收入在北京完全不值一提。不過公司管吃管住，倒也節約了一筆開支。每個人有自己的任務，和大多數正常的公司完全一樣。6、7臺電腦不停歇地開著，不同的人不停地繼續著打金幣的行動，休息的人可以回家，也可以就近在宿舍里休息。說是工作室和宿舍，實際上就是租的三居室的一套，面積并不大，不過年輕人倒也沒有覺得什么。

周圍的員工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小A說，工作室里也不乏大學畢業生，一方面工作不好找，另一方面喜歡游戲又不愿意受累，做做這個倒也不錯。工作室的人清一色都是北京本地人，按照面試的人說，本地人安全好管理，這到和財務的要求有些類似了，小A說到這里笑了起來。

公司的環境不怎么樣，管理卻十分嚴格，沒完成任務的不僅拿不到分成，差到一定比例的還會被扣除部分工資，累計一定時間就會被除名。由于這種工作臨時性很強，公司對于電腦以及所有資料的保管都十分嚴格，除了游戲程序，電腦里沒有其他可以運行的程序，并且機箱是封在上鎖的柜子里。以《魔獸世界》為例，每天每個號差不多可以打到600～700G，都是要馬上納入主管掌握的倉庫號中，打到的物品裝備也都換成金幣。由于前段時間九城和暴雪的大規模封號行動，現在公司每個倉庫號上的金幣都不太多，最多幾萬G，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不過由于現在盜號盛行，金幣的價格一降再降，純粹靠打金幣賺錢收入已經越來越不穩定了，工作室的負責人也比較頭疼。

談到未來的打算，小A沒有想太多。在這個工作室待久了，小A倒是想如果有機會，自己也搞這么一個工作室。到時候只要和現在工作的這個網站談好了，一樣可以銷售出去。

打寶工作室解讀

打寶工作室，看上去有些時尚的名字，實際上說是打寶作坊可能更為恰當。當然這個作坊有大有小，小的就如上文所說，十幾臺機器，小小的屋子，烏煙瘴氣。大的呢，也會很正規，如同普通的公司有各種部門，有工作規范，有完善的交易上下線，也能賺更多的錢。總的來說，打寶工作室就是依靠：員工打到虛擬寶物或者金錢→轉移到交易賬號→在某個渠道

（總體收購的上線交易商或者自己的網站）發布交易信息→玩家下單定購→在游戲中與玩家交易，這個基本流程來運作的。

這里面除了打寶工作室，又出現了新的角色：上線交易商。這是因為目前的打寶工作室很多都是上文所說的規模較小的那種，那么他們自己是沒有太多實力和精力來和一個個玩家進行交易的。于是就出現了一些網站，收購這些打寶工作室的商品統一銷售，或者給他們提供發布信息和銷售的平臺而從中收取中介費用。這樣的網站我們定義為上線交易商。

還是以《魔獸世界》為例，從現狀來看，主要還是這種收購再進行集中銷售的模式，因為這樣效率最高，銷售線條最明確，也最能形成規模，歸根結底：最能賺錢。

這些上線交易商，其中有因為看到了網游虛擬物品交易商機而新成立的公司，有老牌的電子商務網站，也有以提供網絡游戲資訊聞名的游戲門戶網站，他們都具有自己的優勢，也有自己獨特的銷售模式。對玩家來講談不上更喜歡哪種，交易方便快捷是他們共同的特點。

作為打寶工作室，最終要交易，都得通過游戲中的賬號來進行。那么必定就有某幾個“倉庫”身上有著大量的物品和金錢，這同樣是銷售商的風險所在。舉個簡單的例子，前段時間暴雪和九城對《魔獸世界》中擁有大量不明金錢的賬戶進行清理，主要目的不言而喻。這一役中，很多打寶工作室就損失慘重，甚至退出。要知道，一個有幾十萬甚至上百萬金幣的賬號被封，就算按照市場價1角5分一個金幣的價格，就是幾萬幾十萬甚至更多的損失。所以，打寶工作室實際上也承擔著很大的風險。

虛擬物品交易的機會和問題

虛擬物品交易市場暗流涌動并迅速壯大，這給一部分人帶來了機會也使一些潛在問題日漸彰顯。部分利欲熏心之徒借助某些非正常手段迅速牟利，使得原本就沒什么名份的虛擬物品交易又蒙上一層陰影，成了網絡游戲玩家和運營商不得不正視的一個問題。

前文說過，越好的寶物獲得的難度就越大，不是極品就賣不出好價錢。同樣，以最高的效率獲取游戲金幣或者將人物等級練到最高，也是賺錢的關鍵。于是，從一開始的通過手動打怪練級，到后來利用外掛（一種非正常程序，可以代勞游戲中的部分或所有操作）打怪練級，到現在層出不窮的盜號（利用非法程序入侵其他人的電腦或者用偽造官方網站、冒充游戲管理員等其他手段，盜取、騙取玩家賬號和密碼，從而洗劫玩家賬號中的物品金錢）事件，這些情況我們不說完全歸咎于虛擬物品交易，但其杠桿作用是任何一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

外掛和盜號對游戲造成的惡劣影響是顯而易見的，肆意破壞游戲環境牟取利益，加速了游戲本身的腐壞，最終損害了玩家和運營商的利益。

Chinese farmer有辱民族尊嚴嗎？

Chinese farmer字面意思很簡單，實際上是對于游戲中打寶工作室成員的一種戲謔的稱呼。因為要打寶要打金幣，必須在某個地方反復地打怪，國外玩家將這種行為稱為farm，形容如同農夫一樣在同一塊地上反復耕耘。

Chinese farmer目前已經成為了國外服務器上的一道“風景”。國外玩家的需求和消費能力都比較旺盛，于是很多打寶工作室都在國外的服務器上建立了賬號，進行farm工作。上文提及過，很多打寶工作室的成員實際文化水平不高，并且他們只是單純的喜歡游戲，心智水平還不太高，社會經歷也不夠豐富，于是在國外服務器上就造成了不少惡劣影響。

還是以《魔獸世界》為例，這是一個內容相當豐富，同時也需要大量玩家配合的游戲，但是對于打寶工作室的員工來說，《魔獸世界》只是一個賺錢的工作而已。于是乎，霸占地盤、ninja物品（打死怪物之后，搶奪不屬于本職業的裝備。來源自著名的職業忍者）、罵人等等，就經常出現在Chinese farmer中。最后造成中國玩家在國外服務器“臭名遠揚”，很多外國玩家拒絕和中國玩家組隊游戲，甚至于外國玩家的聊天中也會出現中國國罵的拼音字樣……外國玩家對中國玩家的最高評價是：I know uaren't a farmer！

說起來，好像中國玩家在國外服務器的名聲一直都不太好，早期有韓國網游封中國IP的事件，現在有《魔獸世界》的Chinese farmer。大量玩家和事實證明中國很多玩家（其中大部分是Chinese farmer）在國外服務器不招人待見。雖然也有很多事實證明同樣有素質不高的國外玩家，但是這完全不足以成為我們申辯的理由。Chinesefarmer這個稱呼，已經是對中國玩家的一種侮辱，我們是不是該深刻反省一下，并試著去挽回點什么呢？

結語

從國外流出的這段視頻可以看到，這些所謂的“中國游戲勞工”普遍身形消瘦、容顏憔悴、不修邊幅，除了坐在電腦前時眼神中可能會流露出些許興奮的光芒，平時的精神面貌都很不好，感覺缺乏營養和休息。相對于他們的收入來說，他們付出的太多太多，不光是青春和未來，還透支著健康。“玩游戲”這碗飯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吃。

由于虛擬物品交易在法律上還沒有一個完善的約束體制，大部分打寶作坊是沒有營業牌照的自發性組織，不被法律認可，沒有勞動合同和勞動保障，不承擔納稅的義務，當然更談不上員工的各項保險。和現實中的體力勞工相比，游戲勞工更缺乏保障，更容易被社會遺忘。他們有的意識不到，有的迫于無奈，還有的覺著自己還年輕一切都無所謂，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咬噬著自己的青春歲月換取生命的延續。或許有人會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那么，在相關制度還沒建立健全的情況下，一旦出現問題，游戲勞工的利益誰來保障？就現狀而言，中國游戲勞工走的，多半是一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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