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江的詩

學校休息室

下課的時候，不停的有老師進出

有些是有課的，有些是沒有課的

冬天的時候老師們在回風爐邊

擠得緊緊的，像聯合國開會

現在是熱天，大家坐得遠遠的

趙老師說下個月要搞選舉了

錢老師說過些時候又要加工資了

孫老師說他快評高職了

李老師說過幾天就要放假了

周老師說昨天晚上解放街出問題了

吳老師說過下個星期有個老師要進新房了

鄭老師說昨天晚上麻將輸掉兩盤

王老師開始不慌不忙的批改作業

馮老師在給書店老板訂試卷

熱水器在意外的時候打破了人們的沉靜

不時有人起身去倒水

我姓朱，是朱老師

教語文

才從鄉下調過來

坐在一個陰暗的凳子上

專心聽講

不敢說話。

四月

四月這個“最殘酷的季節”

是誰用淚水點染了大地如煙的樹梢

是誰用陽光的影子照耀粘滿塵土的瓦房

是誰用微風吹徹淡綠如火的麥苗

時間，在四月的翅膀上

不停的飛翔。暗淡

如鷹爪下悲鳴的鳥啼

一切是那么遙遠

如窗外無期而至的雨滴

無法追逐的顏色

嘔啞的聲音

傳誦夜晚無人知曉的心情

你抵達了嗎

四月，你讓我傷心地

誘惑了言語

以及故鄉那些來自未來的童年。

早晨

一個多么美好的早晨

哀樂重新響起

鄰居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人

在正月里，駕鶴西歸

人們說，有福之人六月生

無福之人臘月死

正月死掉的人打在燈花娘娘上

我不知道燈花娘娘

春天的氣息被沖淡

麥子像微弱的火苗在大地上閃爍

一夜的雨霧潮濕了整個小鎮

微風在梧桐樹葉間跳躍。

豆沙關

你飛翔的石門關邊

時間在大關河里不停的流走

數不盡的山頭在奔跑

只有懸棺無名的死者

在懸崖停下來。

聲音

有些聲音，總穿透我的夜晚

看不見那些忙碌的人們

也許，他們為燃燒的火焰

鼓動內心的風，在我早晨的

眺望中消失，連那些用砂磚砌成的

煙囪也停止

黑色的煙霧，在夕陽的風里

一浪一浪的

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么

也許是一個加工廠

在不停的生產要運到遠處的

音樂，而這個偏僻的小鎮

留下了一個一個夜晚的噪音。

樹

這是五月下旬的一個下午

那些山坡上

不停地向天空爬行的樹

還有向樹蓋下來的云

我在低處

我比房子還低

這個世界

除了我

就是土地了

懷念1991年夏天的昭通師專

那是好多前年的夏天

天地間除了少量顏色

行道樹被萬年青覆蓋了一切

你在昭通師專的圖書館前

陽光覆蓋著法國梧桐

你穿著白色的長裙

上面散落了藍色的點

現在突然想到一句話：

嘴唇像紅葉一般飄落

泥石流

那些飛奔下來的泥土，石塊

以及深入內心的水分

在雨夜里蘊涵了逃跑的念頭

早先外面的那棵大樹

以及后來的荒草

也許合中注定的斧頭和鋤頭

暗中密謀了什么。

逃跑的樹

白色和紫色的洋芋花

會不會懷念夏天

山頂跑掉的樹

從壩子里開始逃跑的樹

有些樹還在撤退

從山頂撤到天空

前面是云彩

后面是草地

后面是洋芋地

再后面是小路

村莊和房屋

還有正狂吠的狗叫聲

山坡上的樹

只有晴朗的日子

它們才更像樹

它無法找到詞語來形容它們

它們就是樹

一棵一棵鼎立于山坡上

貼著天空生長的松樹。

奔跑的樹

天邊奔跑的樹

不停地停在我2006年夏天的窗戶里

那是我早上爬山的地方

我懷疑這群樹

每次都在我前面出發

卻在我后面抵達山頂

或者我到達時

它們早在黑夜中退守原處

風中的樹

沒有事的時候

開始偷窺山梁上奔跑的樹

無論冬天

還是夏天

只仿佛一不小心

就會連根拔起

2006年的夏天

2006年的夏天天氣非常的壞

不停的下雨，

或者準備下雨，我

坐在屋里不停的讀《雨天的書》

想像魯迅兄弟倆

是否去百草園放風箏

沒有風，就像世界也靜得無聊

我開始想遠方的朋友

想家鄉早年的松濤

許多東西也沒有價值

就讓我再回味鎮雄的落日吧